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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点分析 | 马斯克:扭转特斯拉的八次决策
文|韩永昌
编辑|李勤
自古英雄出炼狱,马斯克的成功深刻的诠释了这句话。
2018年,马斯克承诺要在6月底前让弗里蒙特工厂每周生产5000辆Model 3,但到4月初,该工厂每周的产能仍是2000辆。几乎没有人看好马斯克可以顺利完成目标。
但马斯克告诉所有主管,订购的零件和材料一定要满足每周5000辆的产能,而且这些物料都要先付款再提货,如果它们没有变成成品车,就会导致特斯拉陷入现金流危机,从而加速公司进入“死亡螺旋”。
马斯克亲手将自己逼上绝路,随后带领特斯拉的员工们进行了一次破釜沉舟式的“产量激增”行动,并成功达成了目标。
当然,解决加州的产能地狱,只是特斯拉规模化造车的第一步,而进入全球的制造业腹地——中国,建设工厂,才是特斯拉销量起飞的开始。
“你认为我们这步棋能走对吗?”奔赴上海建厂前,马斯克直视着他的同事任宇翔问。
任宇翔大吃一惊,停顿了好几秒,才回答说能。“好,那我们就开始干吧。”马斯克说。
2020年,特斯拉上海工厂建成投产,至今短短3年,已经帮助特斯拉实现了200万辆的汽车下线,贡献了这家公司每年的半壁交付量,也助推特斯拉市值一路飙升。
这种涅槃式的戏码在马斯克的一生中屡见不鲜,这位商业战场上的杀伐果断的将军,似乎总有一种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能力。在短短二十年间,他将特斯拉从一家初创公司变成了全世界估值最高的车企,市值一度超过万亿美元。
自动驾驶技术、一体化压铸车身、4680大圆柱电池等等,特斯拉一次又一次颠覆着汽车工业的制造逻辑。新版《埃隆马斯克传》中记载了关于马斯克的林林总总,36氪PowerOn编选了书中关于特斯拉的部分章节,试图解开这家公司的神秘面纱。
推出自动驾驶系统
马斯克在追求自动驾驶车辆的理念时,固执地一再强调特斯拉的自动驾驶能力。这样的宣传有时被人误解,一些司机真的以为坐上特斯拉就不用多花心思留意路况了。
据报道,在美国,涉及自动驾驶的第一起致命事故发生在2016年5月。在佛罗里达州,一辆半挂式卡车在特斯拉面前左转,特斯拉随即撞了上去,司机在事故中身亡。
特斯拉在一份声明中说:在光线强烈的情况下,自动辅助驾驶系统和司机都没有注意到半挂车白色的一面,所以没有采取刹车措施。
调查人员在残骸中发现的证据表明,在车祸发生时,司机正在仪表盘上方支起的电脑上观看《哈利·波特》系列电 影。
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发现 司机在车祸发生前无意对特斯拉实施完全控制。特斯拉夸大了它的自动驾驶能力,司机想当然地以为他不必再集中精力。
佛罗里达事故的消息传出时,马斯克正在南非,他得知消息后立即飞回美国,但没有发表公开声明。他有工程师般的头脑,但对人之常情知之甚少,他无法理解每年有130多万人死于交通事故,为什么特斯拉自动驾驶车辆造成一两起死亡事故就会引起公众的强烈不满。
没有人统计自动驾驶预防了多少事故的发生、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也没有人评估过使用自动驾驶系统是不是比人类司机开车更安全。
在2016年10月一场与记者的电话会议上,马斯克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就与这两起致死事故有关,所以他很生气。“如果记者的报道最后让人们不愿意使用自动驾驶系统,或者会导致监管机构不批准这类系统上路,那么你们就是在杀人。”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喊道:下一个问题。
马斯克的宏伟愿景是让特斯拉打造出一辆在没有任何人类干预的情况下能够完全自动驾驶的车辆,然而这个愿景有时候就像镜花水月。
他相信这一愿景的实现将改变我们的日常生活,会让特斯拉成为全球最有价值的公司。特斯拉开始称之为完全自动驾驶(Full Self- Driving,FSD)的技术,按照马斯克的承诺,它不仅适用于高速公路,也适用于有行人、骑行者的城市街道,以及复杂的交叉路口。
当年想让火箭飞往火星,他就对规划完成的工作进度做出过荒谬的预测,这一次也像过去一样,他痴迷的工作任务会驱使他做出不切实际的计划安排。
在2016年10月与记者的对话中,他宣称到2017年年底,特斯拉电动车就能从洛杉矶开到纽约,其间不需要用手触摸方向盘。如果你想让车自己开回来,就在你的手机上点一下召唤。他说,“即便你在美国这头,车在美国那头,它最终也能回到你身边。”
本来这种说法当个奇思妙想听一听就过去了,但马斯克真的开始推动特斯拉Model 3和Model Y的工程师设计出一个既没有方向盘也没有加速踏板和制动踏板的车辆版本。
冯·霍兹豪森选择对这一命令阳奉阴违。从2016年年底开始,每当马斯克走过设计工作室,他总能看到 Robotaxi的图片和实物模型。冯·霍兹豪森说:他相信等我们把Model Y投入量产,它将是一款能完全自动驾驶的Robotaxi。
几乎每过一年,马斯克都会再预测一遍:完全自动驾驶还有一年左右就会实现。冯·霍兹豪森在2022年年底说:“如果他松口承认实现这个需要很长时间,那么就没人会围着这件事忙活,我们也不会设计出一款自动驾驶车辆。”
在当年与分析师的财报电话会议上,马斯克承认,这个过程比他在2016年预期的要艰难。“最后归根到底,”他说,“要搞定完全自动驾驶,实际上必须先解决现实世界的人工智能问题。”
Model 3与内华达产能地狱
2017年7月,Model 3 开始正式投产下线,奇迹般地实现了马斯克先前设定的那张丧心病狂的进度表。
特斯拉在弗里蒙特工厂热热闹闹地举办了一场庆祝活动。马斯克说:“未来6~9个月,我们面临的主要挑战是如何大规模量产这款车。”他迟疑不决地说道,“坦率地讲,我们将置身于量产的地狱。”
当时马斯克的核心关切是:提高产量,让特斯拉每周生产出5000辆Model 3。他计算了公司的成本、管理费用和现金流,“如果能达到这个生产速度,特斯拉就能活下去;如果做不到,公司就会耗尽资金。”
他像念咒一样对每个高管重复这句话,还在工厂里安装了显示屏,实时显示车辆和零部件的相关情况。
每周生产5000辆车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到2017年年底,特斯拉的车辆生产速度只达到了这个目标的一半。马斯克决定搬进工厂车间带大家一起大干一场。这是一种战术:亲自挂帅,带着一群疯狂的小伙伴去实现这个目标。
他从内华达州生产电池的超级工厂开始。生产线的设计者告诉马斯克,每周生产5000个电池包太疯狂了,他们最多能生产1800个。
马斯克告诉他,“我们要么每周生产5000辆车,要么就连生产成本都覆盖不了。”这位主管说生产线扩产还需要一年时间,马斯克立刻就把他调走了,找来了新的负责人。
马斯克还叫来了援军,包括他最忠诚的副手:他在SpaceX工程方面的老伙计马克·容科萨,还有Boring Company的负责人史蒂夫·戴维斯,他甚至还招揽了他的堂弟詹姆斯·马斯克,他是埃罗尔弟弟的儿子,刚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毕业就加入了特斯拉自动驾驶团队,担任程序员。
容科萨说:“问题数不胜数,1/3的电池单元没法用,1/3的工位陷入瘫痪。”他们各自分工,在电池生产线的不同环节工作,从一个工位跑到另一个工位,对所有拖慢生产进度的环节进行故障排除。
有一次,马斯克注意到装配线上有一个工位的节奏跟不上,这个工位上是一个又贵又拖拉的机器人,负责把玻璃纤维条粘到电池包上。机器人的吸盘一直拿不住玻璃纤维条,而且胶水涂得太多。
马斯克说:“我意识到当初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要把这个生产过程自动化,这个事情赖我,是我力主推动了大量的生产环节自动化。”
在尝试调整了许多次都失败以后,马斯克终于问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这些玻璃纤维条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想不出在电池和车底板之间为什么需要玻璃纤维部分。
工程团队告诉他,这是降噪团队要求的,目的是减少振动。于是马斯克打电话给降噪团队,得到的回复是,这一规定来自工程团队,目的是减少电池起火带来的风险。
于是他命令团队对比有无玻璃纤维条的情况下车内的声音并做记录。他问大家:“你们能分辨出区别吗?”结果答案是否定的。
“干活的第一步就应该是质疑你接到的任务要求。”马斯克说,“因为所有要求或多或少都包含着愚蠢和错误的成分,所以一定要砍掉它们、砍掉它们、砍掉它们。”
这套方甚至在细枝末节的环节也能起作用。比如内华达工厂做好电池包以后,会在电池包嵌入车辆的尖头上装一些小塑料帽。当电池包送到弗里蒙特工厂时,塑料帽会被拆下来扔掉。
内华达工厂的塑料帽有时不够用了,就会耽搁电池包的运输。马斯克问为什么要放这些塑料帽,员工告诉他这项规定是为了确保电池包的触点不会弯折。
他又问:“谁规定的?”大家问来问去,最终没人说得出来是谁。马斯克说:“那就删掉这项。”他们照做了,事实证明,此后也从来没出现过触点弯折的问题。
那一年,马斯克和儿子们是一起在工厂里过的感恩节,因为他要求工人们当天都来加班。电池停产一天,会直接影响特斯拉能生产出来的电动车数量。
自20世纪初有了流水线以来,大多数工厂的设计都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搭建生产线,工人要在每个工位上完成特定的任务;第二步,生产线跑通以后,机器人和其他设备陆续进场,渐进式地替代一部分工人的工作。
然而,马斯克把这两步颠倒了过来。他有一个愿景,打造一种现代化的工厂,第一步就是要尽可能自动化地完成每一项工作。“我们有一条自动化程度极高的生产线,用了大量的机器人,”施特劳贝尔说,“但有一个问题——它不好使。”
一天晚上,马斯克与他的团队核心成员,包括奥米德·阿夫沙尔、安东尼奥·格拉西亚斯和蒂姆·沃特金斯,一起走进内华达电池工厂。
他们注意到一个工位上的生产进度被耽搁了,一个机械臂正在把电池粘在一根管子上,但机器在抓取材料和对准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沃特金斯和格拉西亚斯走到一张桌子前,试着手动完成这个过程,结果发现他们手动过程的可靠性更强。
他们把马斯克叫了过来,计算出换掉这台机器需要增加几个工人,于是工人们取代了这台机器人,装配线的生产速度随之提高。
马斯克从一个自动化的信徒摇身一变,突然以同样高涨的热情开始追求新的目标:找出生产线上每一个存在自动化障碍的环节,看看去掉自动化后是不是能完成得更快。
施特劳贝尔说:“我们开始把一台台机器人从生产线上拆下来,然后把它们扔到停车场。”有一个周末,他们走遍工厂,在那些要扔掉的机器人身上画了标记。马斯克说:“我们在厂房侧面开了个洞,就是为了拆掉所有这些设备。”
这件事让他长了一个教训,从此去自动化成为马斯克“量产方”的一部分:务必要等到设计过程的其他部分都做完以后,在你质疑了所有要求、去掉了所有不必要的部分以后,再引入自动化设备。
到2018年4月,内华达工厂的运转情况得到改善。马斯克已经准备好把主要精力投入弗里蒙特工厂。
在帐篷里造车
随着内华达电池工厂的生产瓶颈问题在2018年春得到缓解,马斯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弗里蒙特整车装配厂。
到4月初,它每周还是只能生产2000辆Model 3,似乎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能让工厂奇迹般地实现每周生产5000辆车的目标,而马斯克此时已经向华尔街承诺在6月底之前达成这一目标。
马斯克告诉所有主管,订购的零件和材料一定要足够实现这一目标,所以这次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些物料都必须先付款再提货,但如果它们没有变成成品车,就会导致特斯拉陷入现金流紧张的状态,从而加速公司进入“死亡螺旋”。
所以马斯克不会坐以待毙,他又搞了一场名为“产量激增”的行动,试图像消防演习一样找到并消灭量产环节的所有问题。
特斯拉的股价在2018年年初徘徊在历史高位,市值超过了通用汽车,尽管通用汽车在前一年卖出了1000万辆车,获利120亿美元,而特斯拉只卖出了10万辆车,还亏损22亿美元。
这些数字之间的鲜明对比,再加上投资者对于马斯克每周生产5000辆车的承诺持怀疑态度,使得特斯拉股票对做空者的吸引力大大增强,如果股价下跌,他们就能从中牟利。到2018年,特斯拉已成为史上空头最多的股票。
这些做空者处心积虑,却是在自取灭亡。他们掌握的数据“铁证”显示了弗里蒙特两条装配线可能生产出多少辆车,于是他们得出结论:特斯拉的产量不可能在2018年中期达到每周5000辆。
大约就在那一时期,马斯克公开同这些空头较劲。
在弗里蒙特工厂的中央区域是一间名叫“木星”的主会议室,屋里有一排屏幕,界面像股票行情图一样闪烁着、更新着,实时显示整个工厂和每个工位上的总产量。
马斯克认识到,设计一个好的工厂就像设计一款微型芯片,重要的是设计出合理的工位密度、工序安排和工作流程。
因此,他最关注的是其中一个显示屏:上面可以看到各装配线上的工位情况,红绿灯表明该工位运行得是否顺畅无碍。而且各个工位上本身也装有真实的绿红灯,马斯克就可以在车间里走来走去,一次次去锁定那些故障点。他的团队称这个过程为“来到红灯前”。
弗里蒙特工厂的“产量激增”行动开始于2018年4月的第一周。那个周一,马斯克在厂房里快速移动,走向他看到的每一个红灯。
2018年的整个春天和初夏时节,马斯克都在厂房里来回走动,就像在内华达工厂一样,临时做出各种决定。容科萨说:“埃隆完全疯了,一个个工位地跑。”
马斯克统计过,情况好的时候,他一天在厂房里能下100道命令。“至少有20%的命令是错的,我们过后又要改正。”马斯克说,“但如果我不做出这些决定,特斯拉就完蛋了。”
有一天,高管拉斯·莫拉维正在几英里外的特斯拉帕洛阿尔托工程总部上班,突然接到奥米德·阿夫沙尔的紧急电话,要他到工厂来。
到了之后,他发现马斯克盘腿坐在高架传送带下面,把车身整个搬下了生产线。马斯克再一次被螺栓的数量震惊了,他指着螺栓问:“为什么这里装了六颗?”莫拉维回答:“为了让车身在碰撞中保持稳定。”
“不,主要的碰撞载荷是经过这条横档的。”马斯克解释说,他头脑里把所有压力点的位置过了一遍,飞快地报出了每个点的公差值。莫拉维把它们记下来交给了工程师,让他们完成重新设计和测试工作。
在另一个工位上,有一个半成品车身被螺栓固定在一块滑动垫木上,借助垫木在装配过程中转移车身。马斯克觉得拧紧螺栓的机械臂移动得太慢了,他说:“我都比它动作快。”
他让工人们看看螺栓驱动器是怎么设置的,但是没有人知道怎么打开控制台。他说,“在找到能打开控制台的人之前,我就站在这儿不走了。”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道怎么操作机械臂控制台的技术员。马斯克发现,机械臂的移动速度被设置为其最大速度的20%,而且默认设置在向前旋转拧紧螺栓之前,手臂要向后转动两次。
他说:“出厂设置总是很笨的。”所以他迅速重写了代码,删除了向后转动的部分。然后,他将速度参数设置为100%,但速度太快了,拧螺栓的时候螺纹开始剥落,他又把速度调到70%,结果机械臂工作得很好,这道工序的时间至少缩短了一半。
在推动内华达电池工厂提升产量的过程中,马斯克已经了解到,有一些任务人类可以比机器人做得更好。在弗里蒙特工厂,每条装配线上都有1200个机器人设备,马斯克认为这里存在与内华达工厂一样的问题——过度自动化是危险的。
在装配线的末端,有一些机械臂负责调整窗户四周的小密封条,但是它们总做不好。有一天,马斯克静静地站在这些笨重的机器人面前看了几分钟,随后试着自己动手完成这项任务——这对人来说很容易。于是他发布了一项指令,与他在内华达发布的指令相似,他宣布:“你们有72小时时间,搬走所有不必要的机器。”
完成了去自动化和其他改进措施后,到2018年5月下旬,弗里蒙特工厂每周能够生产3500辆Model 3。这个成绩让人眼前一亮,但它仍然远低于马斯克承诺的6月底产量达到每周5000辆。
做空者通过商业间谍活动和无人机侦查得以确定,这个拥有两条装配线的工厂不可能实现这个目标。他们还知道,至少在一年内,特斯拉都不可能再建一个工厂,甚至都拿不到开工许可证。
但马斯克另辟蹊径。在弗里蒙特区划法中,有一条叫作“临时车辆维修设施”的规定,它的作用是允许小型加油站搭建帐篷,方便车辆更换轮胎或消声器,但并没有规定帐篷的最大尺寸。
“去办一个许可证,然后咱们搭一个巨大的帐篷出来,”马斯克对谷利安说,“以后我们再补交罚款。”
当天下午,特斯拉的工人开始清理覆盖在工厂后面旧停车场上的碎砖瓦砾。他们没有时间在开裂的混凝土上铺路了,所以就简单地铺了一个长条,开始在长条周围搭建帐篷。
只用了两周时间,他们就搭建起了帐篷,完成了一处长1000英尺、宽150英尺的生产设施,足够容纳一条临时的装配线。每个工位上都安排工人上岗,没有采用机器人。
但有一个问题,他们没有传送带能将未完工的车辆送到帐篷那头。他们手头只有一个用于移动零部件的老旧系统,但它的传送能力不足以移动车身。
马斯克说:“我们把它放在一个小斜坡上,靠重力作用就能有足够的推力,保持标准的传送速度来移动车辆。”
6月30日是马斯克承诺实现每周生产5000辆车的最后期限,那天是周六,马斯克早上在会议室的沙发上醒来,看着显示屏,他意识到他们就要成功了。
7月1日,周日,凌晨1点53分,一辆黑色的Model 3下线,挡风玻璃上挂着一条纸质横幅,上面写着“第5000辆车”。
当马斯克在手机上收到现场照片时,他向所有特斯拉员工发送了一条信息:“我们成功了!……我们创造了一种突破不可能的全新解决方案,在帐篷里全力以赴地拼搏。无论如何,我们成功了……我认为这标志着我们刚刚成为一家真正的车企。”
到上海去
出生于上海的任宇翔是第22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冠军,也曾是马斯克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实验室伙伴。
但任宇翔对汽车的了解并不多,可以说,他知道的那一点儿也几乎都来自他与马斯克1995年毕业完成跨国公路旅行时聊过的内容。
马斯克曾教他如何修理一辆坏了的宝马车,以及如何操纵变速杆。后来任宇翔在戴尔电脑公司生产闪存盘的子公司担任首席技术官后,这些技能也就没用上,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毕业20年以后,马斯克突然提出在帕洛阿尔托请他吃午饭时,任宇翔会感到特别惊讶。
在中国销售电动车,这是特斯拉拓展全球市场的关键,但进展并不顺利。马斯克已经接连解雇了两位中国区经理。当得知特斯拉有一个月在中国只卖出120辆车后,马斯克准备解雇特斯拉在中国的整个高管团队。
他在午餐会上问任宇翔:特斯拉怎么才能在中国打开市场?任宇翔表示他对汽车产业一无所知,所以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些怎么在中国做生意的看法。马斯克在他们起身准备走出餐厅时说,我下周要去中国拜访政府官员,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在第二天早上他发邮件告诉马斯克说他已经准备好同行。他们与相关部门官员亲切交谈,随后又会见了一些专家。他们告诉二人,如果想在中国好好卖车,特斯拉必须在中国生产车,而且根据相关要求,他们需要与一家中国公司成立一个双方各自占股50%的合资公司。
马斯克一听合资公司的事情就有些抵触,因为他非常不想同其他合作方分享控制权,所以他那股“憨傻幽默”的劲头又上来了,表示特斯拉并不想跟人“联姻”。
他说:“特斯拉太年轻了,我们现在也就是个小宝宝,这就要结婚了吗?”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模仿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孩走在婚礼的舞台上,同时发出他标志性的“咯咯”的笑声。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而中方表示出有些犹豫不决。
在乘坐私人飞机返回美国的途中,马斯克和任宇翔回忆起大学生活,分享了有关物理学的趣事。飞机落地后,他们走下舷梯时,马斯克终于抛出了那个问题:你愿意加入特斯拉吗? 任宇翔说没问题。
任宇翔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如何在中国生产特斯拉。2017年4月,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科学技术部联合印发了《汽车产业中长期发展规划》。
马斯克再次来到中国,与国务院副总理会面。任宇翔说: 我们一直在努力介绍特斯拉在中国建厂对中国的汽车产业发展会有哪些好处,哪怕它不是一家合资公司。
2018年2月,任宇翔飞往美国,计划与马斯克详细讨论特斯拉在中国的发展情况。但不凑巧的是,当时马斯克正在内华达电池工厂经历量产地狱阶段,他在厂房里跑来跑去,亲自督阵,任宇翔基本堵不住他。
那天深夜他们一起飞回洛杉矶,但直到他们着陆后,任宇翔才有机会与他交谈。任宇翔给他展示了幻灯片,上面显示了区位地图、融资承诺和交易条款,但马斯克连看都没看。
他盯着飞机窗外凝视了几乎整整一分钟,然后直视着任宇翔的眼睛问:“你认为我们这步棋能走对吗?”任宇翔大吃一惊,停顿了好几秒,才回答说能。“好,那我们就开始干吧。”马斯克说完就下了飞机。
最终,在中国政府吸引外资和大力发展新能源汽车市场的背景下,特斯拉被批准在上海独资建厂。2018年5月10日,特斯拉(上海)有限公司在上海成立。当年7月10日,马斯克抵达上海,与上海市政府签署了纯电动车项目投资协议。
2018年10月17日,特斯拉(上海)有限公司成功拿到上海临港装备产业园一块200多英亩的土地,准备推进超级工厂建设。
2019年10月,第一批特斯拉从中国工厂下线。在这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中国将制造出全球超过一半的特斯拉。
德州工厂与一体化压铸
2021年7月,得州超级工厂动工一年后,工厂主体结构已经完成。特斯拉得州超级工厂的建筑面积为1000万平方英尺,是弗里蒙特工厂的两倍,比五角大楼的面积还大50%。
工厂就要完工时,马斯克在厂里闲逛,他在生产线的每个工位上都驻足了一会儿。有一次,他在一个负责冷却钢材的工位上向技术员提问:“你能让冷却剂的流动速度加快吗?”那人解释说,冷却过程的速度是有上限的。
但马斯克的直觉告诉他冷却过程不应该超过1分钟,他让技术员自己想办法实现这个目标。马斯克说: 我跟你说明白点儿,每块钢材冷却时间不要超过59秒,否则我就亲自过来中断冷却过程。
2018年年底的一天,在帕洛阿尔托,马斯克坐在特斯拉工程总部的办公桌前,把玩着一个Model S的玩具车模,它看起来就像是真车的微缩版。当马斯克把它拆开后,发现里面甚至有一套悬挂系统,但整个车底被压铸成了一整块金属。
在当天的团队会议上,马斯克拿出了这辆玩具车,把它放在白色的会议桌上,他问:为什么我们不能这样做?一位工程师指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那就是真车的底盘要大得多,没有铸造机可以处理这么大块的东西。
马斯克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说:去想想怎么做吧,不就是搞一台更大的铸造机吗?又不是说要打破物理学定律了。
他和高管们给六家主要的铸造公司打了电话,其中五家拒绝尝试这个提议,但意大利一家专门生产高压压铸机的公司意德拉集团接受了这项挑战,同意打造几款非常大的机器,为Model Y生产整个底盘。
我们用上了全世界最大的铸造机,阿夫沙尔说,这是一台6000吨重的机器,用于生产Model Y,生产Cybertruck时还会用上一台9000吨重的机器。
这些机器将熔化的铝注入冷铸模具,可以在短短80秒内直接将整个底盘“和盘托出”,而过去生产一个底盘需要将100多个零部件焊接、铆接或者黏合在一起,这种老工艺带来的问题就是容易出现缝隙、响声和泄漏。
马斯克说:“工艺流程的变革让底盘从非常棘手的一个烦,变成了一个铸造过程极其便宜、简单、快速的东西。”
实现了这个过程,使马斯克从此对玩具业青睐有加,他一再敦促他的团队成员要多从机器人和乐高积木等玩具当中获得灵感。
当他在工厂里走动时,他向一群机械工程师介绍了乐高积木的精密模压工艺,每块积木的尺寸保持高度的精确性和一致性,误差控制在10微米内,这意味着零部件之间的通配性极高。汽车零部件也需要达到这样的水平。
追求更高精确度并不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这主要看你到底有多上心。马斯克说,你真的关心精确制造的问题吗?如果你关心,那么你就能让制造过程更精确。
纯视觉路线
在特斯拉,是否要在自动驾驶车辆的Autopilot自动辅助驾驶系统中使用雷达,而不单单依赖来自摄像头的视觉数据,一直是一个争执不下的问题。
这也成了可以用来研究马斯克决策风格的案例:在第一性原理的指导下,他的决策既呈现出激进、固执、鲁莽、富有远见的风格,有时又具有出人意料的灵活性。
最初他在雷达问题上保持开明的态度。当特斯拉Model S在2016年进行升级时,他勉强同意了自动驾驶团队除了在车上布置八个摄像头,还可以采用一个面向前方的雷达。他还授权工程师做了一款程序来布设自己的雷达系统,也就是凤凰系统。
但到了2021年年初,雷达开始出问题。新冠疫情导致微型芯片短缺,意味着特斯拉的供应商无法提供足够的芯片,而且特斯拉内部正在打造的凤凰系统也不好用。
2021年1月初,马斯克在一场富有决定性意义的会议上宣布:“我们现在走到了十字路口,要么车厂停工,要么让凤凰系统立即上线,要么完全取消使用雷达。”
明眼人都看得出马斯克更喜欢哪种方案,他说:“我们应该可以用纯粹的视觉方案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我们能做到不同时使用雷达和视觉方案识别同一个物体,那么我们就能彻底颠覆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
他手下的一些高管,尤其是特斯拉电动车业务负责人杰洛姆·谷利安提出了反驳意见,他认为拿掉雷达会不安全,因为雷达可以探测到摄像头和人眼不容易看到的物体。
团队专门安排了一次会议,就是为了将这个问题辩出个结果,然后做出正式决定。所有争辩结束后,马斯克停顿了大约40秒,最后说:“我来拍板吧,去除雷达。”谷利安继续反对,马斯克冷面愠怒着说:“如果你不干,我可以找别人来干。”
2021年1月22日,马斯克发出了一封电子邮件:“从今往后去除雷达,这根拐棍太糟糕了,我没开玩笑。显然,开车只用摄像头的效果很好。”谷利安很快就离开了公司。
特斯拉长期以来一直是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的调查对象,这些调查在2021年取消雷达后更是有增无减。在一项研究中,它记录了273起特斯拉司机使用某个级别的驾驶辅助系统时造成的事故,其中5起事故致人死亡,它还对11起特斯拉与应急车辆的碰撞事故展开了调查。
马斯克确信,造成大多数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司机不靠谱,而不是软件不靠谱。在一次会议上,他建议使用从车辆摄像头收集的数据(其中一个摄像头在车内对准司机)来证明司机什么时候会犯错。
马斯克手下的车辆工程主管拉斯·莫拉维让出生于丹麦的工程师皮特·肖茨罗负责此事。莫拉维说:“埃隆并不反对雷达,他只是反对使用糟糕的雷达。
”肖茨罗的团队开发了一个雷达系统,重点关注人类驾驶员可能无法看到的情况。马斯克说:“你可能是对的。”于是他秘密签署了一份在售价更高的Model S和Model Y上尝试使用新系统的决定。
“这个雷达比一般车辆的雷达更复杂,”马斯克说,“你在武器系统当中看到的雷达就是这种东西,它能描绘出正在发生的画面,而不仅是回传一些信息。”马斯克真的打算把它放在特斯拉的高端车辆上吗?“这值得一试,我对物理学实验提供的新证据总是保持开放态度。”
Robotaxi与墨西哥工厂
马斯克认为,自动驾驶车辆的作用不仅是将人们从繁重的驾驶工作中解放出来,在很大程度上,它们将消除人类对车辆的需求。
未来将属于Robotaxi,这是一种无人驾驶车辆,只要你召唤它,它就会出现,把你带到目的地,然后去接下一位乘客。有些Robotaxi可能是私家车,但多数还是归车队公司或特斯拉所有。
那年11月,马斯克在奥斯汀召集了他的五位顶级副手,在奥米德·阿夫沙尔还没装修完的家里吃了一顿非正式的晚餐,对Robotaxi的未来做了一番头脑风暴。
他们决定把Robotaxi打造成一款比 Model 3更小、更便宜、速度较慢的车。马斯克说:放在车辆数量上,不存在市场饱和的问题。总有一天,我们的年产量会达到2000万辆。
他们面临的一大核心挑战是搞清楚怎么设计一辆没有方向盘和踏板的车,还能满足政府的安全标准,能处理路上的特殊情况。一周又一周过去了,马斯克对每个细节都做了充分的权衡考量。
“如果有人下车时忘记关上Robotaxi的门怎么办?”他问道,“我们必须确保它能自己关门。”Robotaxi怎么才能进入一个有门禁的小区或者车库呢?他说:“也许它需要一个能按下按钮或者取停车卡的机械臂,但这听起来太难搞定了”。
马斯克决定:“那我们就不让它开进那些不好进的地方,这不就行了吗?”有时,他们讨论得实在过于认真详细,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讨论的东西有多么匪夷所思。
到2022年夏末,马斯克和团队意识到,他们必须就这个纠结了一年的问题做出最终决定。他们是不是应该稳扎稳打做一个符合目前法规要求、有方向盘、有踏板、有侧后视镜的车,还是一步到位做成真正的自动驾驶车辆?
大多数工程师还在致力于完成更安全的车型,他们对“完全自动驾驶还要多久才能实现”的看法变得更现实了。在8月18日的一场会议上,他们聚在一起,试图通过讨论解决这个问题。这次会议是富有决定性意义的,同时也充满了戏剧性。
弗朗茨·冯·霍兹豪森告诉马斯克:“我们想跟你一起评估风险,如果我们选择没有方向盘的技术路线,而完全自动驾驶技术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就不能让它们上路。”
他建议造一辆配备可拆卸方向盘和踏板的车。“基本上,我们的建议就是现在把它们做出来,等法律法规允许的时候再把它们拆掉。”
马斯克摇了摇头,如果他们不逼自己一把,未来形态的自动驾驶车辆就不会快速实现。“不,”马斯克说,“不要侧后视镜,不要踏板,不要方向盘。我拍板,我负责。”
马斯克说:“我把话说清楚,这辆车必须设计成一辆干干净净的Robotaxi。我们要担得起这个风险。如果搞砸了,那是我的错。但我们不要搞成个半吊子的车。在自动驾驶这件事上,我们要孤注一掷。
几周后,马斯克想起这个决定依然很兴奋。在送格里芬去上大学的飞机上,他用手机参加了Robotaxi的周例会。
一如既往,他要给大家灌输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这将是一款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革命性产品,它将改变一切,它将让特斯拉成为价值10万亿美元的公司。百年以后,人们会记住这个时刻。”
马斯克有时候非常固执己见,围绕Robotaxi的讨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有一种扭曲现实的强大意志,随时准备着辗轧反对者的意见。这种铁石心肠或许是一种能让他缔造无数次辉煌成就的超能力,但有时也会导致失败。
不过有一点是鲜为人知的:马斯克可以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可以接受一些似乎反驳他的论点,重新调整他的风险计算结果——关于方向盘的讨论就符合这种情况。
2022年夏末,马斯克宣布对没有方向盘的Robotaxi“孤注一掷”以后,冯·霍兹豪森和莫拉维开始劝说他不要一步到位。
他们知道如何达到目的,还能不触逆鳞。莫拉维说:“我们给他提供了新信息,可能夏天的时候这个消息他还没有完全消化。”
莫拉维强调,即便自动驾驶车辆在美国得到监管机构的批准,在其他国家获批也要等上数年,所以做一款有方向盘和踏板的车是有意义的。
多年来,他们一直在讨论特斯拉的下一款产品:一款小型、廉价、大众化的车,售价约为25000美元。马斯克本人曾在2020年透露过推出这款新品的可能性,但后来他搁置了这个计划,接下来的两年里又多次否决了这个想法,说Robotaxi会让其他车型相形见绌。
然而,冯·霍兹豪森一直没有放弃,而是在他的设计工作室中悄悄地推进着这个“影子项目”。在2022年9月一个周三的深夜,在筹备Optimus发布会期间,马斯克住在弗里蒙特工厂没有窗户的木星会议室里,这是他的长期据点。莫拉维和冯·霍兹豪森带领特斯拉团队的几位高管来这里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他们提交的数据显示,为了让特斯拉每年增长50%,需要推出一种廉价的小型车辆。这种车面向的全球市场是非常广阔的,到2030 年,市场规模可能高达7亿辆,几乎是Model 3/Y这类车型的两倍。
随后他们表明,同样的车辆平台和同样的装配线可以用来制造25000美元的车型和Robotaxi。冯·霍兹豪森说:“我们说服了他。如果我们打造这种工厂,拥有这个平台,就可以同时生产Robotaxi和25000美元的车型,它们都基于同一个车辆架构。”这就是外界熟知的特斯拉“下一代平台”。
他们决定在奥斯汀以南400英里的墨西哥北部建一个新工厂,为了生产这种车,一切要从头开始设计。
会后,马斯克和我单独坐在会议室里。很明显,谈起25000美元的车型,他并不热情。他说:“这真不是一个多么令人兴奋的产品。他的心思都放在用Robotaxi改变人类出行方式上面。”
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对这款车的热情逐渐高涨。2023年2月的一个下午,在设计审查会上,冯·霍兹豪森将Robotaxi和25000美元车辆的模型并排放在工作室里,二者都带有Cybertruck的那种未来感,Robotaxi采用的是哑光金色。马斯克喜欢这些设计,他说:“当其中一辆车在街角闪现,人们会以为他们看到了来自未来的造物。”
这款面向大众市场的新车既配有方向盘,又是一辆Robotaxi,同时还被称为“下一代平台”。马斯克一开始的决定是:在奥斯汀以南400英里的墨西哥北部建一个新工厂,为了生产这种车,一切要从头开始设计。它将采用全新的制造方法,让生产过程实现高度自动化。
但他脑子里很快冒出了一个问题:他一直认为特斯拉的设计工程师应该待在装配线旁,不要把制造过程甩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完成。这样工程师就可以得到即时反馈,更好地优化设计创新。这些创新举措除了能改进车辆本身,还可以让制造过程变得更加高效流畅。
对全新的车型和它对应的制造工艺来说,实现这些尤为关键。但马斯克意识到他很难说服手下的王牌工程师都搬到新工厂去,他告诉我:“特斯拉在制造环节要想取得成功,就必须让工程师贴近生产线工作,但让大家都搬到墨西哥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2023年5月,他决定将“下一代平台”和Robotaxi在起步阶段的制造地点改为奥斯汀。在这里,他和王牌工程师的办公区都紧挨着高度自动化且高速运转的全新装配线。
2023年的整个夏天,他每周都要花几个小时和团队一起设计装配线上的每个工位,想尽办法优化每个步骤、每个流程环节,可能只是为了把它们缩短“毫秒级”的时间。
为FSD开辟一条新路
今年8月底,埃隆·马斯克在位于帕洛阿尔托的特斯拉总部开着他的Model S,在导航屏幕上随意选择了一个位置,然后让这辆车使用FSD技术自动驾驶。
马斯克之前用过几百次FSD,但这次的规控算法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因为更平稳可靠。他使用的新版本FSD V12是基于一个激进的新理念,他认为这不仅会彻底改变自动驾驶汽车,也会是通用人工智能的一个飞跃。
与之前所有版本的自动驾驶软件不同,这个新系统不是基于数十万行代码,而是通过处理数十亿帧人类如何驾驶的视频,来教会系统如何驾驶。就像新的聊天机器人通过处理数十亿字的人类文本来训练自己生成答案。
8个月前,马斯克已经为这一全新的技术在打基础。特斯拉自动驾驶团队的成员达瓦尔·史洛夫说,“这就像汽车行业的ChatGPT”。
去年12月达瓦尔·史洛夫在一次会议上向马斯克解释道,他将正在研究的想法与OpenAl发布的聊天机器人进行比较。“我们通过大量的数据分析,了解人类驾驶员在复杂的驾驶情况下是如何行动的,然后通过训练计算机的神经网络来模仿这一行为。”
在此之前,特斯拉上一代辅助驾驶系统Autopilot一直依赖于基于规则的规控算法体系。在这套算法逻辑中,车辆的摄像头识别车道标志、行人、车辆和交通信号灯后,通过软件既定的一套规则来进行操作,例如:红灯停,绿灯行,保持在车道标志的中间等。特斯拉的工程师们编写了数十万行C++代码,才将这些规则应用于复杂的道路情况。
史洛夫等人正在研究的“神经网络规控”则采用了另外一种方法。史洛夫说:我们不是根据规则来确定汽车行驶路径,而是依靠神经网络,这种神经网络从数百万个人类操作案例中学习,换句话说就是模仿人类。
面对一种突况,神经网络会根据人类驾驶员在数以万计的类似情况下的做法来选择一条正确的路径。这就像人们学习说话、开车、下棋和做几乎所有其他事情一样,我们可能需要遵守一套规则,但我们主要是通过观察别人的作法来习得一种技能。
这是艾伦·图灵在1950年发表的题为《计算机器与智能》的论文中所设想的机器学习的方法,一年前随着ChatGPT的发布,这种方法在公众的视野中爆发了。
到2023年初,神经网络规控项目已经分析了从特斯拉汽车中收集的1000万个视频片段。但这并不意味着神经网络仅能达到人类驾驶员的平均水平,“因为我们只会在人类驾驶员处理得很好的情况下使用他们的数据。”史洛夫解释道。
数据标注员们会给视频打分,马斯克告诉他们需要寻找“五星级优步司机会做的事情”,这些被挑选出的视频才会用来训练神经网络。
马斯克经常在位于帕洛阿尔托的Autopilot工作区走动,跪在工程师旁边即兴讨论。在研究新的模仿人类的方法时,他会问到:这是真的需要吗?会不会有点矫枉过正?他的格言是,你不应该用巡航导弹杀死一只苍蝇,只需要用一个石子就够了。
史洛夫便向马斯克展示了基于神经网络的规控比基于规则的规控更有效的例子,在一条到处都是垃圾桶、掉落的交通锥和随机的障碍物的道路上,基于神经网络规控可以引导汽车绕过障碍物,穿过车道线,并在必要时违反一些规则。史洛夫告诉马斯克,即使在非结构化环境中,只要是基于神经网络的规控,汽车也不会发生碰撞。
这种跨越到未来的驾驶方式让马斯克兴奋不已。他说,我们应该做个一个007电影式的场景,在一个有炸弹爆炸,不明飞行物从天上掉下来的情景中,汽车飞驰而过但没有被任何东西击中。
机器学习通常需要一个标准来指导它们进行自我训练,马斯克最常用的指标是“什么是最重要的”。他给定的目标是,FSD行驶的里程数需要做到是在没有人类干预的情况下进行的,我希望每一次会议都能看到最新的里程数据。
马斯克告诉工程师们,要像电子游戏一样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成绩。因此,团队成员们在工作区安装了一个85英寸显示器,实时显示FSD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平均行驶了多少英里。他们在自己的桌子旁边放一个锣,每当成功地解决了一个引起干预的问题,他们就敲锣庆祝。
到了2023年4月中旬,马斯克体验了最新的神经网络规控算法。他坐在驾驶位上,旁边是特斯拉Autopilot软件总监Ashok Elluswamy,自动驾驶小组的三名成员也上了车。
当他们准备离开特斯拉位于帕洛阿尔托办公大楼的停车场时,马斯克在地图上选择了一个位置,然后就把手在方向盘上移开。
当汽车拐上主路时,第一个挑战出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正朝他们驶来,但汽车就像人类驾驶员一样避让了。
在25分钟的行驶时间里,马斯克从始至终没有碰过方向盘。这辆车在快速路和社区街道上行驶,做到了处理复杂的转弯,避开自行车、行人和宠物。只有几次马斯克认为FSD过于谨慎,才踩下油门进行干预,比如车辆在四向停车标志前停留。
有一次车辆在进行试验时,马斯克认为FSD的处理方式比他本人还要好,便赞叹道:“即使我们人类神经网络在这里也失败了,但是汽车却做了正确的事情。”
“干得好,伙计们。”马斯克最后说,“这个真的太厉害了。”然后他们都去参加了Autopilot团队的每周例会,会上有20个人,几乎都穿着黑色T恤,围坐在会议桌旁等待指令,许多人不相信神经网络项目会成功。马斯克宣称,现在有理由相信公司应该调动一切资源来推动这一项目。
在会议中,马斯克抓住了团队已经发现的一个关键事实:神经网络至少要经过100万个视频片段训练,否则不能正常工作。这让特斯拉相对于其他汽车和人工智能公司有了很大的优势,特斯拉拥有一支近200万辆的车队,每天在世界各地收集视频片段。Elluswamy在会议上说:“在这方面我们是独树一帜的。”
不管是自动驾驶汽车、Optimus,还是类似ChatGPT的机器人,收集并分析大量实时数据信息流的能力对各种形式的人工智能都至关重要。
马斯克现在有两个强大的实时数据采集器:一个是自动驾驶车辆拍摄的视频,另一个是全球推特用户每周发布的数十亿条推文。马斯克在自动驾驶会议上说他刚刚又买了1万个GPU数据处理芯片供推特使用,他还宣布要更频繁地召开会议,大家要讨论特斯拉正在设计的、可能变得更加强大的Dojo芯片。
另外,他难过地承认在圣诞节期间冲动地把萨克拉门托数据中心“大卸八块”是他犯下的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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