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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4-20 06:40:20 来源:网友整理 编辑:鹰视狼顾

死亡与权力:拿破仑冠冕上的珠宝,一段宫廷秘史

最近,在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举办的“觉醒”展览,带来了超过150件文艺复兴至20世纪的宫廷珍宝。在精心设计的聚光灯下,宛如熠熠生辉的群星,被安放在布置成暗夜般的黑色展厅里。黄金、钻石、翡翠、红宝石、珐琅彩、珍珠、琥珀,这些璀璨的珠宝仿佛带我们回到了那段辉煌夺目的欧洲历史现场。

拿破仑冠冕上的金叶子,成为历史的见证。

那些被明确认定为属于某位传奇历史名人的豪奢珠宝前,总是人头攒动:缔造法兰西帝国的拿破仑一世家族的珐琅钟表音乐盒;法国波旁王室的末裔,仍对国王宝座恋恋不舍的路易十九的金羊毛勋章;镶有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微型肖像的巨大钻石,以及这场展览中最重量级的展品,曾经属于拿破仑加冕桂冠上的一片黄金月桂叶......

今天我们的文章,就顺着这场展览中的珠宝珍品,跟大家聊一聊珠宝背后的历史现场与尘封的历史故事。

撰文 | 李夏恩

01

珠宝背后,

是我们穿透历史的执念?

在关于古代后宫流传的诸多传说中,有一个颇具惊悚效果。据说每至午夜,当白日里的游客喧嚷被黑暗和沉寂取代时,那些盛放着珠宝首饰的展柜玻璃上,便会发出指甲抓挠的尖锐声响,隐隐还能听到急迫的争抢和幽怨的叹息声,不断地重复着“这是我的,我的”这样的低声呢喃——那是古代嫔妃被封闭在深宫高墙的幽魂在索取自己的珠宝首饰。

这则传说当然是无稽之谈,而且考察源流,它的产生很可能不过是近十几年间来霸占屏幕的古装宫斗剧的副产品而已。尽管这则都市传说纯属好事者的杜撰编造,但其中所透露出的那种穿透历史的强烈执念,却惹人遐思——昔日曾经属于皇室贵胄的珠宝,接受过那些握有权力的双手摸索把玩之后,就仿佛获得了某种神秘的洗礼,而被赋予了灵魂,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附上了它们那些位高权重的拥有者的灵魂的一部分。后世的参观者端详它们,脑海中自然而然就受到感染,脑补出一幅富丽堂皇的辉煌景象,想象自己正面对着那些早已消失在历史烟云中的天潢贵胄,也曾用他们煊赫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眼前的这件珠宝。

“觉醒 ”展览中的展品。

这或许就是不久前,在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举办的“觉醒”展览,带给参观者们的感受。

毫无疑问,比起那些昔日权势炽热的拥有者们如今早已化为尘埃的古骸,这些珠宝的寿命更加久长。一如这次展览的策展人樊晓光所言,这些“历经百年仍闪耀着夺目光彩”的珠宝“是与这个易朽世界对抗的另一极——那些坚不可摧的部分”。但从另外一个意义上讲,正因为这些珠宝千百年来坚定地不断变换主人,反而用它们的坚不可摧彰显出权力的易朽的本质。

为了理解这一点,不妨把目光放在展览中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件展品。与周围那些熠熠生辉的黄金钻石相比,它只是一本颜色黯淡的硬壳纸书,褪色的深棕和暗黄色组成的封面毫无任何装饰,像极了在档案馆里吃了多年尘土蛛网的陈年档案。

它确实是一部档案,封面上的干涩直白的标题注明了它的内容“ Les Joyaux duTresor de Russie”——“俄国珠宝与珍宝”。尽管看似平淡无奇,但在专业人士眼中,它的价值却不亚于那些珍宝,因为它的内容,记载的是俄罗斯的末代皇朝罗曼诺夫皇朝的珍宝。这些珍宝主人的名字,可谓在历史上熠熠生辉: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女皇、战胜拿破仑直抵巴黎的亚历山大一世沙皇,改革者亚历山大二世沙皇,以及这些煊赫祖先的最后一位继承人,也是王朝终结者的尼古拉二世沙皇。

他们共同的命运,都是死亡。

“ Les Joyaux duTresor de Russie”——“俄国珠宝与珍宝”档案。

02

死亡与权力

罗曼诺夫皇族的珠宝

死亡降临的那天,“早晨灰蒙蒙的,后来是明媚的阳光”。1918年7月16日,当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皇后亚历珊德拉写下这句话时,丝毫没有觉察到十几个小时后,她和她的丈夫儿女就会命丧黄泉。自1917年3月3日,皇帝在莫吉廖莎火车站被告知皇朝已经终结之后,这个国家昔日最位高权重的一家人,便迅速滑向囚徒的深渊,软禁、看管、监视、遣送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曾经被举国臣民恭敬地称颂为“上帝福佑的全俄罗斯统治者”的“皇帝陛下”,如今也已经习惯了看押的士兵对他“罗曼诺夫公民”的称呼。

沙皇的四位公主在被囚禁关押的途中

尽管没有人会忘记在他统治期间,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所遭受的困难与蹂躏以及皇帝的冷漠和无情。加冕典礼上的踩踏事件,死亡人数超过三千人,警察把青紫色的尸体堆在大车上,“运载着震颤的死尸,缓缓向前,被踩踏致死的可怜农民身上还穿着节日的盛装”,但皇帝却被说服“不应当给喜庆时刻投下阴影”,他没有出面对辗转哀嚎的臣民加以抚慰,继续戴着他那顶镶满钻石的沉重大皇冠——那是1762年为谋杀了丈夫登上皇位的叶卡捷琳娜女皇加冕典礼特制的冠冕——坐上了至高统治者的宝座。只有他的妹妹奥尔加看到了那些运载尸体的大车,还误把四仰八叉手脚颤抖的尸体,当成了民众对皇室的挥手致意。

在1905年1月那个“血腥的星期日”,是皇帝“必须立刻停止”的谕旨,让士兵们对着前来请愿的民众们开枪。1000多人死亡,2000余人受伤,而这天皇帝的日记中只写到“妈妈从城里来了,和大家一起用晚餐,和米沙散步”。他全然不知的是,那些在血泊中挣扎呻吟的人们,咽气前,手中仍然拿着他全身衮冕,披挂珠宝的画像。直到他们被子弹射中的那一刻前,这些质朴的臣民们仍然坚信画像中那个被珠宝黄金包裹起来的人,是他们敬仰爱戴的“小父亲”。1917年,世界大战的战事仍然如火如荼之际,一位英国访客来到俄国宫廷,惊讶地发现那里舞步飞旋,飨宴欢乐不异往昔,皇帝、皇后和权臣贵胄们全身披挂着镶珠嵌宝的勋章配饰,正在谈笑风生;与炮火纷飞的战壕里那些虱子满身、衣不蔽体,随时面临死亡威胁的普通士兵放在一起,宛如一幅极具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讽刺画卷。

豪奢、集权、苦难、战争,共同调成一盏毒酒,倾进

罗曼诺夫皇朝

这支镶满金银珠宝穷尽奢华的酒杯里,在1917年一饮而尽,迎来了皇朝在革命中的暴毙。皇帝一家也在一年后等来了自己的末日。但颇具意味的是,摘取了冠冕衮服的皇帝一家,反而褪去权力的荣华,显露出作为普通人本性质朴的一面。在叶卡捷琳堡的伊帕季耶夫宅邸里,尽管窗户被安装了金属栅栏,看守的士兵们在开始时也满怀自己身为革命者对前朝皇室的必备憎恶之情,在酒精的怂恿下,对公主们骚扰施暴,但逐渐,这些士兵们发现,宣传中类同魔鬼的沙皇一家,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并无太大不同。其中一名警卫回忆道,公主们“就像所有姑娘一样,非常活泼,对我们非常友好。”年纪最小的阿纳斯塔西娅公主“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小精灵”,喜欢“和小狗一起表演滑稽哑剧”。其中一位叫伊凡·克烈晓夫的年轻警卫甚至想要娶其中的一位姑娘。另一名叫伊凡·斯科罗霍多夫的警卫,在玛利亚公主19岁生日时,偷偷给她带来一个生日蛋糕。

沙皇一家合影。

就在他们被处决两天前,一名神父被允许前来为沙皇一家主持弥撒。这位神父发现,皇帝一家在面对羞辱、压力和恐惧时,所表现出的优雅、耐心、幽默和尊严足以令人敬慕和动容。在弥撒过后,公主们还低声向他致谢。他们没有人意识到,这将成为自己的临终弥撒。两天后的晚上8点钟,就在一家人共进晚餐时,负责看守皇帝一家的尤罗夫斯基秘密召集高级警卫,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接到莫斯科发来的电报,要将皇帝一家“全部射杀”。两名拉脱维亚警卫在最后关头退出,因为“他们拒绝杀小女孩,他们没种”。

10点30分,做完晚祷后,灯熄了。三个小时后,7月17日1点30分,尤罗夫斯基敲开了皇帝医生波特金的门,命令他把皇帝一家唤醒,他对医生说,即将攻进这里,皇帝一家必须尽快转移,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痛苦,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穿衣服”。

03

这些珠宝背后的阴影,

被历史记住了吗?

接下来的一幕,宛如一部细节倍至的长镜头电影。昏黄的色调中,女孩儿们仔细而小心地在她们的内衣里塞满钻石和珠宝,在外面套上白衬衣和黑裙子。皇帝本人则换上一身军装,抱着自己患有血友病的儿子阿列克塞。在他们的帽子里,也藏着珠宝。阿列克塞的衬衣也缀满了钻石。凌晨2点15分,一家人被带到地下室里。尤罗夫斯基宣读了两遍死刑判决书。然后向惊诧不已的皇帝前胸开枪,吼道:“就是这个!”

子弹满屋乱飞,夹杂着怒吼的命令、呼救和奄奄一息的呻吟声,其中还有低沉的祷告,那是皇后的声音,她深信死后一家人会在天上重新团圆。阿列克塞被射中数枪仍在呻吟,他衬衣上镶嵌的钻石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因此,这个男孩不得不在剧痛中挣扎着目睹对方用刺刀疯狂地戳进自己的身体,直到最后,被一颗射进头颅的子弹结果了生命。而最小的公主阿纳斯塔西娅,那个“非常有魅力的小精灵”被逼到墙角,她镶满钻石的胸衣同样阻挡了射击的子弹和挥舞的刺刀。但这也仅仅是延缓了片刻,更加用力戳过来的刺刀敲碎了她的骨头,把她钉在了墙上。

尼古拉二世的孩子们

杀手们踏着“血浆涂地的滑溜溜的溜冰场”清理了皇帝一家的遗体。几名杀手呕吐起来,其他人则蜂拥而上抢走了皇帝的手表、戒指和镶嵌钻石的香烟盒。在将遗体搬上车时,搬运的人发现了藏在衣服里的钻石,“大家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尤罗夫斯基不得不掏出手枪才恢复秩序。衣服被剥掉,遗体被倒上强酸毁容后焚毁,埋进森林荒僻的深处。只有那些珍贵珠宝被仔细地从血肉狼藉中被清理出来,总共有17磅,全部上缴给莫斯科,登记造册。

这些血淋淋的珠宝被收录在档案中了吗?

或者即使收录,也不会留下痕迹。新生的为了获得资金支持,将前朝穷奢极欲搜括的大量珠宝都秘密偷运出境,销往国外。为了避免背上向国外贩家文物的恶名,许多珍贵的钻石和宝石都被从原先的装饰物上拆下,再进行变卖。这些被变卖的珠宝中,或许某一样就曾在7月17日的那天凌晨,目睹了皇帝一家遭到杀害的惨酷景象,或许在未清洗干净的某个缝隙里,还残存着已经干涸成紫黑色的余血。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1925年,当这部《俄国珠宝与珍宝》的档案被刊印发行后不久,就被下令尽数回收,禁止流通。但未及回收的几部档案中,仍然被细心人用来寻找蛛丝马迹。法国著名的珠宝商卡地亚在1920年代的一次拍卖会上获得的一枚蓝宝石,就被发现著录在这部档案中,它曾经属于皇帝尼古拉二世的母亲,皇太后玛丽亚·费奥多萝芙娜。正是在血腥星期日那天,皇帝在日记中提到从城里来与他们一家共进晚餐,并一起散步的“妈妈”。皇太后在革命后逃出俄国,得以幸免于难,在晚年渐渐褪色的回忆中,她或许会想起那顿与皇帝儿子一家共进的晚餐。

也许,在餐桌上,她佩戴的正是这枚蓝宝石。她眼前颐颐欢洽的一家人那时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是从权力的巅峰跌下,溺毙在漂浮着闪光珠宝的血海里。

沙皇一家被处决的地下室

04

拿破仑的金叶子和肠粉牛肉丸

罗曼诺夫皇朝的珠宝档案是展厅中最冷清的展品,与之相比,最重量级的展品,拿破仑加冕桂冠上的黄金月桂叶,可谓展厅里最引人注目的所在。必须穿过重重包围的后脑勺,才能窥见它的真容。一如1804年12月2日在巴黎圣母院举行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加冕仪式,万头攒动,只为一睹如天神般降临的皇帝拿破仑一世的真容。

加冕典礼举行的那天,一如展览举行的时候一样,时值深冬,只是巴黎的气候远不如深圳那样温煦晴朗,而是雪花飘落。四天前,暴风雪刮倒了盛典的天棚,弄坏了木头支柱,直到这天上午10点30分,才勉强维修好。地面上积雪和着泥水,无论是参加典礼的成员还是围观的民众都跋涉在一片泥泞之中,不得不用塞纳河的沙子铺在上面,才能勉强行走。当拿破仑的侍从进入更衣室时,发现这位即将加冕的皇帝,穿着“点缀着金色蜜蜂的白色天鹅绒长裤、亨利四世风格的蕾丝立领,外面还套着一件猎骑兵制服”,这身奇怪的混搭的装扮,让他感到“若不是因为此刻气氛肃穆,看到这不搭调的穿着定会忍俊不禁”。

雅克·路易·大卫《拿破仑一世皇帝与约瑟芬皇后加冕》局部

今天,我们对拿破仑典礼的第一印象,几乎百分之百是来自雅克·路易·大卫的那幅经典名作《拿破仑一世的加冕礼》,这位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耗费三年时间构思绘制了这幅巨作,被认为肃穆庄严地复原了加冕礼辉煌盛大的场景。尤其是栩栩如生地还原了那历史上著名的戏剧性的一幕。当教皇要起身给拿破仑加冕时,后者突然从教皇手中拿起桂冠,自己戴在头上,接着,又把另一顶冠冕戴在了跪在面前的皇后约瑟芬的头上——1954年,由奥斯卡影帝马龙·白兰度主演的《拿皇情史》中又不惜巨资按照大卫的名作复原了这一场景,由此成为了电影史上经典的名场面。

这一幕被解释为拿破仑自称“人民的皇帝”,因此彻底摒弃君权神授。同时也是向教皇代表的教权发起挑战。因为这幅画的复制品就悬挂在展厅里,因此细心的参观者能够发现一个细节,就是教皇脸上流露出的惊讶突然的神情。但事实上,这一点并不符合历史史实。拿破仑自己为自己加冕这一点,实际上他早已和教皇事先商讨过,尽管是以威逼利诱的方式迫使教皇放弃加冕,而只进行一般仪式上的涂油礼,所以不存在教皇猝不及防地被从手中抢走了冠冕。但拿破仑在加冕典礼上确实表现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他一向熬夜,睡得很晚,所以一直在偷偷打哈欠。而且一位距离他只有十步之遥的参观者发现“教皇在他的头部和双手涂抹圣油时,根据他目光所指,我猜他只想擦掉那些油”。

贺拉斯·韦尔内绘制的弥留之际的拿破仑

但总体上来说,拿破仑的加冕礼其实是一场混搭秀,他勉强举行的涂油礼,是在还原波旁王朝的加冕仪式;身上披挂的衮服大氅上绣着的金色蜜蜂纹饰,是在追溯法国古老的王室血脉墨洛温家族的徽章

(后来根据考古发掘发现,其实墨洛温家族的徽章上的昆虫不是蜜蜂,而是蝉)

,最后,就是那顶被赋予传奇色彩的金色月桂叶皇冠,这顶皇冠毫无疑问是在指引人回想起伟大的罗马帝国。

但事实上,这顶皇冠并非加冕仪式上的唯一皇冠,他本来还打算请出查理大帝的加冕王冠,但固执的奥地利人拒绝出借,因此,他只能做了一顶仿冒品戴上。另外,他还想要戴上历代法国国王加冕的王冠。而这顶王冠却在他所参与并推向高潮的法国大革命中被毁掉了。

因此,整个加冕典礼上,拿破仑始终戴着的,都是由著名金匠比昂内制作的那个月桂王冠,这也成了拿破仑除了他那顶出名的大檐帽之外的标配。除了大卫之外,弗朗西丝科·杰拉尔、安东尼·让·格罗、安格尔等同一时代的著名画家,都绘制了拿破仑头戴这顶月桂冠的画像。尤其是与大卫齐名的新古典主义巨匠安格尔为拿破仑绘制的巨幅画像,头戴黄金桂冠,手持权杖和国王之手的拿破仑,宛如恺撒大帝和宙斯的合体。

桂冠的形象甚至跟随拿破仑到死亡,画家贺拉斯·韦尔内在绘制弥留之际的拿破仑时,为病榻之上的他也戴上了一顶月桂冠,尽管月桂叶已经渐行枯萎。

安格尔绘制的拿破仑帝王像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顶加冕典礼上的黄金月桂冠,在拿破仑战败被流放后,也被复辟的王室下令拆解销毁。直到今天,只剩下两片金叶。一片藏在枫丹白露宫拿破仑厅,另一片,则展示在这个暗夜群星般的展厅里。

权力制造的产物,终因权力的败亡而流离凋零。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命运,那些穷奢极欲的产物,在命运的无常中漂泊如浮萍。有些经受了时间的洗礼,辗转易手,侥幸留存至今,而有些则彻底湮没,从此归于尘埃。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事物会永世长存。那些看似坚固的事物,最终也会消散。

但或许在易朽与坚固之间,还有另一种存在。那是在展览之后,出了展馆,我走到一条小巷里。腾腾热雾中飘来令人垂涎的香气。那是肠粉和牛肉丸的味道。在一家看起来墙角积满灰尘,地面上也油腻不堪的小餐馆里,年轻的伙计挥汗如雨,把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牛肉丸端到食客面前。开怀大啖,大汗淋漓。这场景大概从第一碗牛肉丸被端上餐桌以来,就延续至今。或许没人会追溯它的历史,而且吃掉之后,它就荡然无存。但它的味道却保留下来,而且,可以肯定,它将比那些易朽的天潢贵胄的传说和权力的珍宝要更加长久。

深圳一家普通的肠粉店。摄影:李夏恩。

作者 | 李夏恩

编辑 | 余雅琴

校对 | 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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