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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上古卷轴5：天际》中的黑檀岩战士

最近我重新开始玩《上古卷轴5：天际 The Elder Scrolls V: Skyrim》这款游戏。我很早以前就听说了黑檀岩战士的赫赫威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他必会前来挑战，我自然不想打无准备之仗，于是，在60级的时候提前用控制台给自己复制了一个黑檀岩战士Ebony Warrior来当随从，我准备紧跟在后面观察他，揣摩他的进攻和防守模式，寻找出打败他的最佳方案，一升上80级，就拿他的人头来作为这个存档大完结的贺礼。招募了黑檀岩战士之后，我用当时能锻造和附魔出来的最好装备——包括一些精心打磨过的魔神器——把他从头到脚武装了起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对这个稍微利用了一下控制台打造出来的超级随从非常满意。从这以后，瑟拉娜Serana大小姐和黑檀岩战士就分别成为了我的女装和男装的展示模特，看着结实又高挑的美女帅哥穿上不同的漂亮衣服实在令人心情愉悦。

有这么一个比所有路人都高一头且用高级装备武装到牙齿的保镖在身边，我走在城里的路上觉得自己比老皇帝还要气派，执行任务下地洞更是一路无脑往前冲，以前刻苦磨练出来的满级潜行技巧都抛到脑后了。在最高难度下，曾经血虐我的雪精灵战狂团队，查鲁斯猎手组合和尸鬼大君合唱团在黑檀岩战士的吸血乌木剑下都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黑檀岩战士展示射箭技巧的漂亮场面更是令人百看不厌。以前，我最讨厌随从躲在后面掏出小破弓射射射，半天射不掉敌人一层血皮，可是面对黑檀岩战士，我双手把最好的弓箭恭恭敬敬地奉上。如果说“百步穿杨瑟拉娜”只是一种调侃，那么把这个名号给黑檀岩战士就是实至名归，给他最好的弓箭，他在和龙战斗的时候会为你表演血条蒸发术，箭箭暴击，射技真是行云流水，潇洒至极。一路上，我悄悄蹲在角落的阴影里观察着，盘算着，一边欣赏着他漂亮的进攻，一边寻找着快速击败他的方法。但是这样砍瓜切菜的快乐日子并不长久，一次在执行黎明守卫Dawnguard Quests杀死未暴露的吸血鬼的任务的时候，我计划着把这位吸血鬼从酒馆骗到郊外没人的地方再杀掉，可是当我蹲下举起匕首砍向这个穿着一身破烂的吸血鬼嫌疑犯的时候，黑檀岩战士立刻给我背上来了一刀，或者是连续几刀，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只注意到头顶上一个小红点闪了一下，我当场毙命。

被杀了之后我的脑子清醒了一点，隐隐约约回忆起这个游戏的随从有道德值这么个设定，而刚刚那个吸血鬼嫌疑犯并没有主动攻击我，无论如何，在那一刻，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村民。

这件事让我思考了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在这个吸血鬼没有杀人之前我们怎么判断TA的善恶，黎明守卫自己都说这是一个未暴露的吸血鬼，说明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确实干了坏事，黎明守卫根据自己的好恶和情报私下审判了TA，然后派我们去执行这个杀戮计划。也就是说，黎明守卫仅仅是觉得这个吸血鬼活着有风险，可能会伤人，不如先杀掉，以绝后患。可是，我们能审判一个可能会犯罪但尚未动手的人吗？即使TA真的是个吸血鬼。如果按照黎明守卫的逻辑，我觉得瑟拉娜这样的皇家吸血鬼伤人的概率更高，而且她可以把任何人转化为吸血鬼大君，给她足够的时间，甚至可以转化一支自己的吸血鬼军队。更不要提她一家和残暴之主莫拉格·巴尔Molag Bal的那层关系了。这些都是可以推理出来的，但是没人会因此审判瑟拉娜或者主张杀掉她，她可以保留自己的吸血鬼身份并好好地平和地生活在黎明守卫城堡里。同样的，如果我们可以预设吸血鬼都是坏蛋，那么白漫城的狼人战友团呢？吸血鬼平时还保留着一定的理智，而狼人变身之后可能真的六亲不认，又有谁会因为它们可能带来的危险而去审判他们呢？这些暂时还未伤人的普通吸血鬼就因为没有组织，背后没有魔神撑腰，也没有和末代龙裔Dragonborn建立良好关系就被无缘无故地杀死了。当我像个杀戮机器一样不问因果给普通村民处刑时，黑檀岩战士捅在我背上的这一刀真是大有深意。这位全副武装不愿露脸的勇士拔刀制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另外一个问题是，就游戏本身来说，当我60级的时候，这条时间线上并不该出现一位黑檀岩战士，更不要说正常游戏时任何时间线上都不会存在的可被召为随从的黑檀岩战士了。他的出现，只是作为玩家的我一时兴起的产物，复制了一个赝品，就连他的人物代码都是“FF”开头，直接证明了这是一个假货，即使他各方面都和真正的黑檀岩战士一模一样。而我之所以复制这样一个赝品带在身边，除了威武拉风以外，还为了好好观察他的战斗模式，为80级之后迎战真正的黑檀岩战士做好准备。不过，即使是80级之后遇到的那个真正的黑檀岩战士，也没什么让人羡慕的地方。他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故事，他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被设计成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一心求死，做梦也想去松加德的红卫人，他被设计为一个出场即赴死的角色，就连他的葬身之处都被命名为“最后警戒”，带有某种被审判的意味，然而就算龙裔在杀死奥杜因之前就击杀了黑檀岩战士，也不能在松加德见到他，因此，这个梦想也被玩家们多次嘲讽为“精诺”。他的出现和离场就像一场没有起因和结果的梦境，甚至他的遭遇还不如我复制的这个有机会和龙裔一起去天际各处冒险的假货。

假货？被复制出来追随龙裔的这个黑檀岩战士是个真正的勇士，对于游戏中的龙裔而言，这个人比原本被设计出来的那个更加真实。在“我”存在的这个现实世界中，我是那个真的“我”，还是那个复制的？如果有一天，遇到真正的那个“我”，我会不会被某种力量强行disable掉？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冒冷汗了。

游戏中，我可以用控制台随意给角色们设定友好度和道德值，还可以打开他们的背包拿东西，甚至可以任意杀死和复活他们，还有就是我对黑檀岩战士所做的，复制一个和原角色各种属性完全一样的角色，但是更改TA的各种数值代码，让这个角色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当然，偶尔会出现一些无伤大雅的小bug，而我只需要读档即可。上古卷轴5让我毛骨悚然的一点还在于，在玩家不在的地方，角色们依然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伐木，采矿，打铁，经营旅馆，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就像那儿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现一些超自然的力量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着这一切。他们脑子里的友爱和道德都是假的，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捏着。

真实？黑檀岩战士问过自己“一个红卫人为什么这么想去松加德”这个问题吗？他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挑战龙裔并慷慨赴死这个使命抱有疑惑吗？难道这些想法不是与生俱来就刻在他的大脑里的吗？他怀疑过自己的大脑被人动过手脚吗？

现实生活中，我们在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不也满脑子的偏见和预设前提吗？我立场坚定地一定要维护的那些东西，真的是我自己想要的吗？如果有一天，把那些曾经做梦都想要的到的东西握在手中，就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幸福吗？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就像游戏里的那些无关紧要的NPC一样，他们存在的那个世界没有真实，只有虚假，因为“真实”和“虚假”是被玩家所定义的。无论他们是被程序设定来追杀玩家，还是自我觉醒不愿做纯粹的傀儡而来追杀玩家，玩家最后都只会得出一个结论“这破游戏出bug了，NPC怎么到处乱动，不玩了”。然而，当我从这个位面的角色扮演中选择“退出游戏”时，我会到哪里去？

偶尔，在聊天的时候，在谈到某些话题的时候，交谈对象的某些超出预期的对话会触发我的木僵状态（Stiff state），就像游戏角色出bug了一样，我会很长时间卡在那里，不动不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保持着之前同样的动作。有一次，木僵状态被触发的时候我手里正好举着一个挺重的杯子，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这个杯子一直被我以同样的姿势握着并高高举起，即使那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那一段时间里，我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所困住了，无法做出“本可以”做出的动作，这种“不流畅”会逐渐蔓延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回到木僵状态发生之前，我预设了一个自己举杯并放下的“正常”动作，我的人生中，谁来定义的“正常”“本可以”和“本应该”？如果那些“不流畅”“不自然”“怪异”的动作我们大家都可以做出来，为什么它们不是“本应该”？

我当然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被重启以及自己会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抹杀掉，就像游戏中的角色一样，突然消失于某条时间线上或者突然出现在某条时间线上的我绝对不可能意识到任何异常。我只知道，在现实中，最近自己卡住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