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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三：下意识、潜意识和“不过脑子”

我们把负责情绪的边缘系统和负责理性思维的新皮质之间的关系搞清楚，然后就可以解释像潜意识、下意识、安慰剂效应、行为经济学之类的事情了，还可以学会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经常为自己情急之下的一个举动、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而懊悔不已呢？你是否觉得当时那个人好像不是你自己呢？

你的确不是你自己。你是你的大脑。

1.绕过新皮质的命令

我们一直说大脑是个“多元政体”，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委员会。边缘系统（包括杏仁核和多巴胺等东西）和新皮质层（包括前额叶皮质等）都是委员会的成员。常规来说，新皮质这一层的前额叶皮质层是这个委员会的主席，重大决定应该由他在听取各方的意见的基础上作出。但是在具体操作过程中，有时候边缘系统会不经主席的批准，直接对执行机构下命令。

比如你看到一个人正在做一个什么动作，这在你的视网膜中形成一个视觉信号。这个信号先进入“视觉皮质”，然后皮质层会做一个判断：这个人是谁？他在干什么？皮质会把判断的结果通知杏仁核。杏仁核如果判断这个人正在掏枪，这件事有危险，它就再把它的判断反馈给皮质层。皮质层如果同意这个判断就可以下命令了，让身体对此作出反应。

这一系列的反应在大脑里的顺序是，信号——皮质——杏仁核——皮质——行动。

可是如果事事都经过领导审批就太慢了。皮质层是演化后期才出现的器官，它的处理速度本来就慢。而生物演化早就给我们准备了一条更古老也更高效的反应程序：边缘系统一直都可以直接接受外界信号并且直接指挥行动。

当皮质层还在判断那个视觉信号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杏仁核已经率先判断这个东西有危险了。而如果杏仁核对此反应激烈，发出的信号足够强，它就可以在皮质判断出结果之前率先发出行动信号，比如命令你的手拔枪并且射击！

这一系列的反应在大脑里的顺序是，信号——杏仁核——行动。

可能开枪动作发生完之后，你的皮质层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杏仁核能做出“危险”这个判断？难道它有自己的思想吗？不是。杏仁核只知道这个东西危险不危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危险。杏仁核有的只是一种“感觉”。遇到一个陌生人，虽然你没意识到这个人哪里不对，但是你觉得他身上有“杀气”——那种感觉就是杏仁核的感觉。

快速反应的好处是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命，但代价是杏仁核的判断常常不准确……也许你开枪之后才意识到对方那个动作根本不是拔枪，而是掏打火机……可是枪已经响了，已经来不及了，你懊悔不已。时候你会说，你开枪时“下意识”的。没错，下令开枪的的确不是你，而是你的杏仁核。

2.情绪与决策

那有皮质层参与的决策是怎样的呢？你还是的考虑感觉或者说是情绪。边缘层的反应速度比皮质层快得多，这对我们做决策非常重要。

前额叶皮质这位领导核心也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背外侧前额叶”讲究纯粹的理性，它做决策无比冷静，擅长在复杂局面中做出最困难的决定，它纯粹是利益计算，完全不考虑情绪。而“腹内侧前额叶”则专门听取各种情绪的声音。比如面对一个冒险的机会，你是即贪婪又恐惧，那到底是听贪婪的还是听恐惧的呢？这个由腹内侧前额叶判断。

最理想的决策应该由边缘层把情绪汇报给前额叶皮质，然后背外侧前额叶和腹内侧前额叶在一起讨论，充分考虑各种情况，商量着决定。如果一个人的背外侧前额叶受到损害了，他就变成了一个完全由情绪主导的人，他看到好吃的就想吃，感觉对谁不满就会攻击谁……情绪波动极大，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但是没有情绪更不行。如果一个人的腹内侧前额叶受损，他就会变得非常冷漠，只剩下立即计算。他会认为牺牲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去救五个人是完全值得的。哪怕牺牲的这个是他的家人也行。而且因为不能判断情绪，他也就不能用“直觉”帮助判断。而直觉是一种非常好用的判断方式。

3.直觉和“非理性”

给专家一个文物，在他意识到、想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回事之前，往往就已经有一个强烈的感觉，知道它是好是坏是真是假，这样的直觉其实就是大脑中的某种情绪。

情绪是快速的计算。视觉、嗅觉、听觉等等这些外界刺激总是最快被边缘系统处理形成各种情绪。很多情绪稍纵即逝我们根本意识不到，但是它们能影响腹内侧前额叶，乃至于影响整个前额叶皮质的判断。这就是“潜意识”。一个病人身体很疼痛，医生给个药丸，它吃了马上就感觉疼痛减轻了——时候才知道那个药是个安慰剂，其中并没有任何有效成分。那为什么安慰剂有疗效呢？因为它影响了我们的情绪。再进一步，这个药丸的价格越贵，“疗效”就越好，因为价格越贵带来的情绪就越强烈。

了解了这一点，你只要能使用某种微妙的信息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就能在他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影响他的行为。比如说气味。老鼠的行动几乎完全由情绪决定，而老鼠的情绪几乎完全由气味决定，老鼠40%的大脑都是用于处理气味的。人的气味能力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已经退化了很多，我们的大脑只有3%用于气味。但是气味对我们仍然有效。一个新手第一次参加高空跳伞，他会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个冷汗里有因为恐惧而分泌的化学物质，所以有“恐惧的气味”。科学家从这个人的腋下采集一点冷汗，然后找一些受试者，让他们闻一闻冷汗的味道，他们的杏仁核就会活跃起来。他们会更容易识别到恐惧和愤怒的面孔，他们更能感觉到别人的害怕。而反过来说，如果是让人慢跑出一身汗，这个汗就没有恐惧的气味，也不会激活别人的杏仁核。这就为什么在一个家庭中，有一个人情绪不好就会立即影响到整个家庭的气氛，即使她什么都没说。

有人推测原始人遇到一个陌生人是根据气味判断对方是否有敌意。这个判断的流程是：信号——情绪——皮质，这比额叶皮质自己去解读信号要快得多。比如你在草原上走路，突然有一头狮子来追你，你很害怕，你的心跳就加速了。以传统的看法这个反应过程应该是这样的：看见狮子——判断危险——感到害怕——心跳加速。但是有很多神经科学家认为不是这样的，他们认为这个判断过程应该是一个更快的次序：看见狮子——感到害怕——心跳加速——判断危险。是你的边缘系统直接发现了狮子并且感到了危险，然后命令你的心跳加速为逃跑做好准备，这时候你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才意识到自己害怕了，才知道危险！

关于狮子这件事儿现在有一定的争议，但是大脑喜欢根据情绪、而不是根据认知去判断，这个事实是没有争议的。这就解释了很多人及其固执的原因了，因为他们仅仅依靠自己的情绪做判断，根本从来不考虑认知的问题。比如说同样是跟一个陌生人聊天，同等条件下，如果你手里拿着一杯冷饮，你就会更容易觉得那个人的态度比较冷漠——因为你的腹内侧前额叶把冷饮温度的那个冷误以为是对方态度的冷漠。再比如说，让你摆一个自信的姿势去跟人说话，你会真的感觉自己很自信——那是因为你的腹内侧前额叶误把姿势的舒服当成了自信！

像这样的心理学效应你肯定听说过不少，但是你可能也听说过，有些实验室不可重复的，那些效应好像有时候存在有时候不存在，这又是为什么呢？这可能是因为被外部信号影响出来的那个情绪实在太微妙了，稍有不慎就不成立。而我们的前额叶皮质需要比较强的情绪信号才能做出问额定的判断。

情绪反应是比较快，但是需要额叶皮质的领导。

4.理性和感性的较量

人天生就怕蛇，这是因为怕蛇是写入中央杏仁核里的硬件编码，也就是说已经写入基因里了。实验人员把一只从来没见过蛇的小猴子跟蛇放在一起，猴子表现出极大的恐惧。那为什么有些人就不怕蛇呢？因为在蛇这个问题提上，他们的额叶皮质驯化了杏仁核。他们玩过蛇，他们的理性告诉杏仁核并不可怕，杏仁核慢慢地就接受了。

有一个这样的实验，科学家对老鼠实行电击，老鼠感到疼痛和恐惧，所以中央杏仁核被激发。然后科学家在每次电击之前都先播放一个声音，这样几次之后老叔找到了规律，一听到那个声音他们的基底外侧杏仁核就会活跃，表示已经学会了对这个声音的恐惧感。接下来实验者只播放声音，而不再电击老鼠。一开始老鼠听到声音还是很害怕，但是慢慢地，他们对声音的恐惧感就消失了。恐惧感消失并不是基底外侧杏仁核和神经元减少了，而是额叶皮质给基底外侧杏仁核发信号，告诉它这个声音不可怕，它又长出来一些代表“不怕那个声音”的神经元。

为什么有些长得很丑的人，我们乍看之下很不喜欢，但看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呢？也许就是这个机制在起作用。

额叶皮质对边缘系统的影响力还体现在有时候我们会刻意提高某种情绪的敏感度。我们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对食物的气味特别敏感，我们处于紧急压力状态的时候会特别警觉，就如同狗在警戒状态竖起耳朵。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更主动地控制情绪呢？比如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我们的理性完全知道现在非常安全，可是杏仁核仍然在报警，把我们吓出一身冷汗，该怎么样控制这样的情绪呢？如果我们一直聚焦于自己的反应，对自己说：“你怎么发抖呢？别害怕别害怕”，这种方法是没什么用的。你应该做的事跟这个情绪分离，把它放在那里不管、换个视角看电影，比如你可以从演技的角度评估这个电影。这种超然态度会激发你充满理性的背外侧前额叶，让它抑制杏仁核的作用。

额叶皮质受损是比较可怕的事情。一个好人因为大脑受伤，就过来之后表面上一切正常，但是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能力，他可能满口脏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社交行为怪异……比如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无法克制地想要性骚扰女性，也是前额叶受损导致的。

不过不用特别担心，大脑是活的，特别是额叶皮质具有高度的可塑性，有些额叶皮质受伤失去自控能力的人，经过一定的锻炼是可以再次获得自控能力的。

当你想要为某个行为做决定的时候千万别忘了，你的所谓理性和自控能力比你想象的要低很多。

下一集咱们探讨一下荷尔蒙激素在身体的作用。

再见朋友们，我爱你们！

2023-9-1

季显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