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天之命1.75贺岁版通关攻略(净天之命1.75)

时间:2023-12-07 20:24:15 来源:网友分享 编辑:误到人间

原神:3.1版本妮露技能、天赋、命座详细解析,你准备抽一个吗?

各位玩家大家好,欢迎来到游视姬!这里提供原神最新的前瞻资讯及玩法攻略,感谢您的关注!

原神须弥3.0版本已经开启了,很多玩家都晒出了抽到钟离的消息,真是恭喜呢!前几日官方放出了关于3.1版本新角色妮露的立绘图片,但关于妮露的技能天赋相关信息,估计很多玩家还不了解吧,对这个角色感兴趣的玩家一起来看下吧!

妮露的技能

普通攻击——弦月舞步

普通攻击:可以进行至多三段的连续剑击;重击消耗一定体力进行一次旋转斩击;下落攻击,从空中下坠冲击地面,攻击下落路径上的敌人,并在落地时造成范围伤害。

E技能——七域舞步

E技能展开”翩转”状态,基于妮露的生命值上限对身边的敌人造成水元素伤害。按战技会使用旋舞步,普攻会使用剑舞步,这两种模式的区别在于第三段攻击,剑舞步释放一道水月,对触及的敌人造成水元素伤害,并为妮露赋予祷月状态,这个偏向角色自身输出。而旋舞步生成净天水环持续挂水,且不会给自己挂水。妮露的E技能属于核心技能,是队伍中的主要挂水来源。

Q技能——浮莲舞步 远梦聆泉

Q技能基于妮露的生命值上限,造成水元素范围伤害,并为命中的敌人施加“水世流沔”状态,短暂间隔后,处于“永世注沔”状态下的敌人将受到水元素伤害。这个大招就是一个单纯的范围伤害技能,有两段较高倍率的伤害,并没有太多亮点。

妮露的天赋

天赋1:妮露的天赋只有队伍内仅有草元素水元素时才能生效,所以不能够携带除了水草以外的角色,在队内至少有一个草元素角色和水元素角色的情况下,会为全队赋予“金杯的丰馈”的buff,这个buff下的角色受草元素攻击后,会提升10秒的60元素精通,此外触发绽放时,将取代草原核产生 “丰穰之核”,丰穰之核相比草原核,具有更大的影响范围,将不再触发超绽放与烈绽放反应,另外与草原核共享数量上限。

天赋2:妮露超过3万生命值的部分,每1000点生命值上限将处于“金杯的丰馈”会提高“丰穰之核”的伤害最多提升300%。

妮露的命座

命座1:七域舞步获得强化,净天水环的持续时间延长6秒,水月造成的伤害提升65%。

命座2:处于妮露“金杯的丰馈”buff下的角色,在对敌人造成水元素伤害后,会降低敌人35%的草元素抗性,持续10秒。

命座3:Q技能等级提高3级,至多提升到15级。

命座4:当元素战技第三段命中敌人后,会恢复15的能量,并提高50%的大招伤害,持续8秒。

命座5:E技能等级提高3级,至多提升至15级。

命座6:每1000点生命值上限都会提升妮露0.6%的暴击率和1.2%的暴击伤害,妮露的暴击率至多提升30%,暴击伤害至多提升60%。

从上面来看,这个角色的能力与雷电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天赋上限制了配队,队伍成员只能由水和草角色组成。0命的妮露就已非常不错,2命属于核心命座,对于整个队伍的输出都是质变,6命的数值很可观,真爱党或者氪佬都可以考虑。

以上就是关于原神3.1版本新角色妮露的技能、天赋、命座相关介绍。

关注游视姬,让我们一起从不同视角来看游戏的方方面面。

一碗打卤面50元,每天只卖100碗,一个月净赚12万,凭什么?

《什刹海》高开低走,本以为是一部接地气的北京大戏,看来看去却不过是一场父权家庭中无病呻吟的鸡毛蒜皮。

全家人住着一套奶奶金颜家祖传下来的北京四合院,爷爷庄为天是国宴大厨、大儿子庄志存是机关干部、二儿子定居国外、小女儿庄静知名医生,唯一不争气的就是三儿子庄志斌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背景下的大家庭,居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砸蒙了。这个馅饼就是庄志斌带来的。

庄志斌是一个有着厨师天赋,却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初中毕业就步入了社会,后来摆摊儿卖货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孙凤(凤儿),执意娶了她。凤儿一直说自己是个乡下的野丫头,何德何能嫁给了庄志斌,可是依我看,土生土长的天津丫头并不比北京人庄志斌差,为什么北京人的优越感依旧这么浓?

庄稼人三代同堂,早饭却全都由这个三儿媳妇来做,她嫁进庄家多少年,就做了多少年的早饭。庄稼人都认为凤儿是高攀了,所以凤儿的辛苦付出都是应该。

凤儿的老板想要把饭店盘出去,一心想在庄家“露脸”的凤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庄志斌,庄志斌兴冲冲的组织全家开会,表示,饭店只要接受,就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大家一拍大腿就直接凑钱把饭店盘下来了。

可是就没人想过,为什么每天客人爆满的老板会低价转手?于是,他们就成功被骗了。原来是街道要求整改,饭店临街的正门要关闭,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去这个饭店吃饭,那必须要走进胡同里,生意一落千丈。

当然,作为观众的我们都知道,庄家只有踩了这个坑,才能让庄老爷子出山,用精湛的厨艺吸引客户,毕竟是宫廷菜的传承人。

于是,按照所有电视剧的套路,庄老爷子出马了,“庄家菜”的招牌挂上,再加上网络宣传,生意是好得不得了。

可是,三儿子却一直惹是生非,他声称自己干什么都行,就是不干伺候人的服务行业。在他数次惹恼庄老爷子之后被赶出了家门。

这时候的他开始反思自己,去应聘当保安,去当人力三轮车夫,去停车场看车。最后,干脆租了一个小门脸,卖起了打卤面。但是这个打卤面可不简单,定价50元一碗,宁愿把卤都倒掉也不降价。

最绝的是,冬天零下几度的天气下, 要在室外吃,还得预约,不然吃不上,这个卤绝在哪儿呢?绝在是庄家菜,而且用料讲究。通辽的口蘑、五台山的香菇、长白山的黑木耳、四川渠县的干黄花、藤县古龙的大红八角、凤县的大红袍花椒;肉是猪前腿后面的梅花二刀肉;面是蛋清和的,三醒、三揉、三扎,抻出来的五条板面;卤一出锅现浇花椒油。一道道的食材都是顶级的,一道道工序都不含糊。

说实话,听到这儿的时候,我是真想尝尝这味道,虽然我还是觉得50块钱一碗有点贵,但偶尔吃一下还是可以的。

再然后,庄志斌凭借着这个面馆发家致富了,也得到了父亲和妻子的原谅。每天只限量供应100碗,这就是实打实的饥饿营销;不雇人,从选料到最后成面,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保证质量,增加回头客;脚踏实地的做面,靠手艺挣钱,得到家人认可。

然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挣了12万块钱,“工资卡”上交,也找到了自己事业的方向。嘟嘟转转一大圈,他还是按照庄老爷子的心愿,做了厨师,继承了庄家菜。

可是,说真的,有这样一个父亲会不会觉得窒息?庄志斌7岁的时候,庄为天就给他一把刀,让他练刀工,他的童年没有快乐。好不容易考上了重点高中,庄为天却擅自做主,给他报考的职高,去学做饭。庄志斌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所以他反抗,他去做任何父亲看不上的行业,就是不愿妥协。至于最后为什么还是做起了厨师,如果不是为了结局圆满,就是认了命,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可悲吗?

在庄家,庄为天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他唯一能低头的人就是自己的“格格”妻子。他怼天怼地,也管这管那。

他插手大儿子的婚姻,希望他复婚;他干涉小女儿的恋爱,不认可外国女婿;他把孙女赶出院子,直到自己的旧怨了解。

这个老爷子一门心思为了自己的家人好,但是又处处透着男权的影子。

这部剧看起来十分接地气,但是完整看下来就会发现,还是飘着的。这也许就是国产剧的通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改变不了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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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肢不能动、说不出话,到失去自理能力甚至是求死的能力,身体被“冻”住,她尝试2次雇人杀己

9月11日下午,保姆将久坐后的李小中抬高后调整身体坐姿。李小中手臂无力,需要保姆帮忙才能搭在椅子上。拍摄 新京报记者 聂辉

“z-s-h”,橙色光点在电脑屏幕上的键盘上旋转,先后锁定三个字母。湖南安化51岁的渐冻症患者李小中,用全身唯一能动的眼睛控制着光标,哒哒地敲出一句“早上好”, 发到渐冻症病友群里。

早晨8点起床,穿衣、洗漱,坐轮椅到电脑前,已接近10点。李小中用眼控上翻昨晚的聊天信息。有病友称,要是连着几天没在群里说话,说明自己已经死了。有病友留言,“组团去天堂”。

死,在渐冻症患者群里时而出现。李小中笑着解释,这是病友在开玩笑。但对于已经患渐冻症4年的她而言,死亡早已不是简单的玩笑:第一次,吞了90多片安眠药;第二次,雇人打开煤气罐;第三次,雇人喂自己喝下有“氰化钾”的米糊。

患病以来,李小中从四肢不能动、说不出话,到失去自理能力,甚至是求死的能力。四处求医导致积蓄见底,然而并看不到任何希望。随着病情发展,渐冻症患者晚期会出现积痰,一生洁净的李小中,将其视为对自己尊严的剥夺。

三次寻死未果,李小中寻求安乐死的同时又在寻找着呼吸机,她用眼光敲击键盘:“都不想死”。

9月16日,看着墙上的“福”字,李小中笑了。新京报记者 聂辉 摄

有“洁癖”的病人

9月7日,李小中瘫在轮椅里。生病后,她的手臂和腿部肌肉萎缩,躯干也随病情的恶化越缩越小。158厘米的身高,看起来为只有六七十斤。纤细的骨头撑着皮肤,还散发着温热。

齐整的短发,纤细的眉毛,坐在轮椅上,李小中整洁清爽。在丈夫谌石军的眼里,李小中是一个有洁癖的人,生病之后洁癖更严重。看到桌上有水渍,她都会要求擦干净。

李小中的卧室墙壁上,张贴着一张手写的“洗手”纸条,那是为了提醒保姆洗手后才能抱她。每天早晨,保姆帮李小中洗漱,都要擦洗五六遍脸,花费近一个小时。

“她没有口气,身上也没有味道”。照顾李小中一个多月,保姆江红熟悉她的脾性,洗手后才抱她,每次擦脸刻意擦净耳廓。江红开过冰箱后忘记洗手,帮李小中调整坐姿时,又被提醒“洗手”。

谌石军劝妻子,自己已经是个病人,不要太在意卫生,将就一下差不多就可以了。李小中给自己的QQ昵称改为“执著”,没有人能从她手中夺走她要坚持的东西,卫生是成为她病后尊严的脸面。

李小中靠在轮椅靠背上,挺起脖子,紧皱眉头,双眼聚焦屏幕上的键盘,锁定字母。身体瘦弱,加上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略显突出。

记者尝试使用李小中的眼控系统,眼光稍有分神就无法聚焦,光点在键盘上四处游走,很难拼出一个完整的词汇。

李小中用眼控系统打字,经常因字母选择失误出现错字,她只能不断删除重打,经常一分钟才能打出6个字。打字聊天中常省略标点,每句话说完,李小中在句尾连续打出两三个逗号。

李小中梗着脖子,紧锁眉头把眼光固定在屏幕上。连续打出二三十个字之后,她都要后仰一次,脖子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下,深出一口气。

为了减少上卫生间的次数,李小中几乎不喝水,只靠稀饭补充水分。“一个月喝不了两升水。”不喝水会慢慢增加积痰,渐冻症患者无力咳痰,只能依靠咳痰机或护理人员及时清理,否则患者会因积痰阻塞呼吸道,窒息死亡。李小中了解,很多渐冻症患者死于积痰引起的呼吸不畅。

虽然躯干萎缩,但李小中神经感知依然敏感。在李小中的眼控系统中,设置好了显示身体痛痒的常用语,提醒保姆帮忙抓痒。为减少衣服线头摩擦皮肤,李小中只能反穿短袖。

每天白天都在轮椅里坐着,虽然更换了多次坐垫,但李小中臀部仍然出现了伤口。9月11日,李小中按响电脑上的警报,呼喊保姆抱她起来。身体在轮椅里下滑,会触碰伤口,需要保姆帮她拉高身体,调整轮椅里的位置。

李小中安化老家带花园阳台的三层小洋楼,一楼和三楼出租,全家住在二楼。新京报记者 聂辉 摄

要强的湘妹子

从6岁开始,姑姑就照顾李小中,把她当作自己的闺女一样看待。姑姑的眼中,李小中从小就很有主意,也很要强。

回忆起充满活力的年轻时代,李小中眼神温柔。

1970年出生的李小中,只有小学毕业。16岁开始在理发店当学徒。做学徒时,要站在门外帮师父招揽客人,学徒中李小中年龄最小。

一年后,李小中出师,和朋友在县城合伙开了一家理发店。因为年龄小,看起来仍是学徒的样子,客人不敢让她理发。只有在合伙人外出时,李小中才难得有机会上手。

在当时的年轻人中,李小中算是先富起来的人。谌石军当时的月工资60元,李小中的收入是他的10倍。

1996年,发现老家租房生意火爆,李小中又装修房子出租,一年6800元的租金,几乎是县城两个工人的年薪。一年后,李小中把房子卖给当地的电信局,卖了高价。

李小中的脑子里,从来没有停止寻找商机。婆家和娘家相距百十里路,大巴车行程需要三四个小时,李小中每次坐车回娘家都很难抢到座位。1997年,李小中和丈夫贷款8万又借了6万元,买来一辆大巴车做起客运生意。丈夫开车,李小中收银,孩子寄养在奶奶或外婆家。客运生意红火,按照李小中的计划,三五年就能发财。

开了一年大巴车,1998年,没等到发财就因为丈夫打架卖了车,还完贷款还剩3万6千元。李小中又贷款六七万元购买村里的一块土地,盖了新楼。三层的小楼房,花园式的阳台,墙外贴满白色的瓷片。谌石军说,楼房刚盖好时,几乎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一片翻新过的楼房中,李小中家的房子仍不落下风。

2000年,李小中跟着丈夫到珠海打工。工厂工人的月工资五六百元,珠海西区工资低,而且很难找到工作。李小中开起理发店,“一个月挣300也能养活自己。”理发行业混乱,名声不好,但李小中只做理发染发。李小中理发细致,别人剪3个,她才能剪好一个。因为手艺好慢慢获得顾客的认可,回头客占到了90%,“我是剪一个留一个”。

李小中对染发药水过敏,碰到药水皮肤就会起水泡瘙痒。担心抓破后无法工作,半夜难忍时,她就用热水烫手止痒。长期站立,每天睡醒都感到脚部胀痛,在李小中的口中,这只是挣钱时的微小不便。李小中想学习美容,因为师傅是男性,招致丈夫的反对。李小中感慨,师傅带了很多徒弟,别人早成了千万富豪。

理发店店铺位置偏僻,20平方米的房间,一年租金6000元。理发只收3块钱,洗剪吹全套只收10元。李小中称,理发店生意超出自己想象,一个月的收入是工人工资的四五倍。这一干,就是15年。

2015年,李小中离开珠海,到北京和闺蜜合伙开理发店。刚到北京的日子,虽然陡增了租金压力,但李小中依然热爱生活,给自己植了眉毛。到长城游玩的留影中,李小中一头波浪卷长发,满面笑容,单腿站立在长城脚下,伸展手臂做出飞翔的动作。

失控的身体

灾难不期而至。

2017年7月,李小中在理发店喷完灭蚊水,穿着高跟鞋转身时呈一字摔倒,右腿膝盖撞在地上。第二天到社区医院检查,医生拍了片子,说是肌肉拉伤,并无大碍,开了一个星期的药,让她慢慢养。

在家休养的三个月时间里,渐冻症的种子在身体里悄悄萌发。李小中回想,摔伤的是右腿膝盖,左腿却开始酸胀,但当时并未在意。即使在右腿恢复之后,李小中仍感到双腿无力。

理发店每个月都要查一遍水表,每次李小中都是自己搬椅子爬到高处,举起手机拍下电表的数额。这次李小中发现自己很难在椅子上站起来,只能搬梯子上去。

2017年10月,在和闺蜜外出散步时,李小中再次摔倒,身体再也未能康复,走路摇摇晃晃。她怀疑自己骨头受伤未愈,跑了多家医院骨科,都没有发现问题,有医生称病症符合更年期综合症。

李小中称,除了精神病科,她几乎看遍了所有科室。李小中心里排斥精神疾病的可能,和医生开玩笑,要是需要去看精神病科,能治好去哪儿都不介意。

2018年5月,李小中从北京返回湖南。依靠行李箱的支撑才能站起来,“空箱子都扶不住”。

女儿的婚礼上,女婿向父母敬茶。主持人提醒李小中,答应时拖长尾音更显喜庆,彼时,李小中已经拉长不了“唉”的尾音。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开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李小中回到湖南湘雅医院就诊,医生初步诊断为渐冻症。李小中不敢相信这一次的诊断结果。2019年1月,她到武汉同济医院检查,诊断结果和湘雅医院一致。两家权威医院的诊断结果一致,李小中不得不接受患上渐冻症的现实。李小中怀疑,是第一次摔倒时拉伤了神经。

“医生说无药可救,就回家养着吧。”谌石军明白,回家也就意味着等死。在求诊过程中,谌石军接触过一位病情比李小中还好的患者,单手自驾开车去医院就诊,半年之后,那个病友去世了。

2019年,李小中到按摩店做治疗,除了吃医院开的药,还吃了多种保健品。谌石军和李小中不信鬼神,但还是听凭女婿求助神婆,花1万多元做一场法事,病情并没有任何好转,“那个时候也是碰运气死马当活马医。”

“能活肯定不想死”。确诊初期,李小中了解了渐冻症的病症发展和治疗。渐冻症是一种慢性的进行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目前还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只能通过吃药延缓病情的发展,护理得当,有的病友能活十多年。

9月13日,李小中购买用来自杀的两个煤气罐被弃放在楼道里。新京报记者 聂辉 摄

自杀

生病之前,李小中从未考虑过死亡。但在生病之后,死亡,走进了李小中的生活。李小中担心,随着病情发展,自己会完全发不出声音,吞咽困难,积蓄花完将无钱雇佣保姆。死亡对她而言,“放过自己,对女儿更是放过。”

确诊为渐冻症后不久,李小中就悄悄通过朋友以5倍的价格买了两种安眠药。一种安眠药药效快,十几分钟就能让人入睡。另外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安眠药,药效强,吃一片能昏睡两天。

李小中提前把药片从塑料板中全部扣出来,集中在一个废弃的药瓶中,方便一次吃下。为了确定药效,李小中分次试吃了两种不同的药。

李小中通过网络,找人代写了一份遗书,连同她的存款账号和密码,都留在QQ收藏里。李小中提前告诉女儿,只有在自己去世之后,才能登录她的QQ。

她给微信好友群发了一条信息,通知他们要删除好友。不等朋友们回复,李小中拉黑了所有的微信好友,只留下自己的亲属。李小中解释说,不想让家人在自己死后与朋友们联系。

李小中跟熟悉的病友暗示,称梦到了自己死亡。病友安慰她,梦都是反的。但没有人知道,她已经默默布局好了自己的死亡。

2020年1月16日,李小中安排保姆晚饭后回家过小年,借口想喝酸奶,让保姆把酸奶倒入碗中,放在床头。保姆走后十几分钟,李小中翻出自己藏着的药瓶,把96片安眠药全部倒入酸奶中,一勺勺咽下去。

李小中本计划,先吃掉96片药效慢的安眠药,然后还有足够的时间吃另一种,保证自己能顺利死亡。但李小中刚开始喝酸奶,就接到朋友的电话,通话耽误了两三分钟,又碰上大伯子哥(丈夫的哥哥)到家里探望,聊了三四分钟。“吓死我了,把药片藏到碗底”,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李小中还透着紧张。

两次中断,打乱了李小中的精心安排。还没来得及吃第二种安眠药,李小中就倒在床上昏睡过去。晚上9点,谌石军回到家中时,李小中已经不省人事。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李小中只在朦胧间感到床边围了很多人,听不清大家在谈论什么,自己也无力开口说话,心里却明白,自己失败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李小中回忆称,自己不知道饿,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自杀不成,李小中发现手臂端不起饭碗,连自杀的能力都失去了。

9月12日,李小中的电脑配置有眼控系统,用目光控制屏幕打字交流。新京报记者 聂辉 摄

雇凶杀己

在姑姑的眼中,李小中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会想方设法去做成。生活中如此,做生意如此,在放弃自己生命的事情上,李小中依旧契而不舍。

不可能再吞药自杀,李小中开始琢磨“煤气加安定”的组合,确保自己能死。煤气泄漏,可以致人死亡,也能帮自己解脱。

李小中家里使用煤气罐做饭,李小中找个借口,从加气站多购买了两个15公斤的煤气罐,藏在楼道里。李小中借口要在卧室里拉两根绳子,锻炼手臂力量,哄骗保姆把煤气罐搬进卧室。

李小中为自己的死亡准备好“凶器”,尝试拧开煤气罐,但因为手臂肌肉萎缩,双手无力拧开煤气罐上的旋钮。

李小中只能向朋友求助,花钱雇人帮忙杀死自己。

太熟悉的人会泄漏自己的计划,女性不敢下手,有了这两个担心,李小中可选的人并不多。先后找了几位朋友,李小中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都被拒绝,“有的知道是不能干的,不敢相信。”

李小中先后找了四个人,有的人知道不能做,有的人让李小中先转钱。李小中知道对方就是想骗钱,就没有了下文。李小中最终找到了王小江。王是她在北京开理发店期间,常去一家洗浴中心认识的河北人。

李小中开出一万元的酬金,请王小江找一个可以帮自己打开煤气罐的人。“没想到他愿意自己干。”但是费用从一万元涨到了2万元。

2010年7月10日晚上,保姆照顾李小中吃过晚饭后请假回家。李小中通知王小江到家里打开煤气。为了能确保自己煤气中毒死亡,李小中还吃下四片安眠药。

根据李小中的回忆,看得出王小江很害怕,说话时声音发颤,拧动煤气罐的时候,手一直在抖。煤气罐打开之后,发出很大的声音,令她感到害怕。李小中示意王小江给她拿一个口罩戴上,想戴着口罩延缓煤气中毒。因为,有些话,她只能在打开煤气罐之后留给女儿。

王小江打开煤气罐之后,关上门就离开了。

李小中的卧室门关不严,每次关上门都会留下十厘米左右宽的缝隙,需要挂上锁扣才能完全关上。王小江离开后,关上的卧室房门又弹开了。

李小中打电话给王小江,让他回来从外面锁上卧室门。电话中王答应回来,但他并没有回来。

李小中躺在床上想着,即使房门关闭不严,两罐煤气也足够将她杀死。在煤气和安眠药的作用下,李小中身体难受,从床上滚落到地上,却无力爬起,躺在地上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一直等天色放亮,李小中意识到,又失败了。

保姆早晨赶回李家时,客厅里弥漫着煤气味道,保姆在屋里四五分钟都感到头痛。李小中在床上昏迷了四五天,知道婆婆煮了绿豆汤解毒,但自己张不开口,咽不下去。

9月13日上午,丈夫谌石军喂李小中吃饭。新京报记者 聂辉 摄

假冒的“剧毒药”

李小中给王小江转账19800元,因自杀不成,李小中追回了全部钱款。

但寻死的念头却未打消。李小中认为,王小江第一次帮忙虽然没有成功,也确实在帮她自杀,值得信任。他是因为害怕,才放弃了最后一步。

2020年10月10日,李小中微信再次微信联系王小江,直接把酬金涨到了五万元,“钱少了我怕他不干。”

王小江提出可以使用氰化物自杀,20克氰化物就能杀死一头牛,但不一定能买得到。李小中同意使用氰化物,并提前向王小江转账了1600元,用来支付毒药和路费。

王小江购买“氰化钾”之后,要求李小中提前辞退保姆,方便自己动手。李小中留了心眼,认为王小江想辞退保姆不遵守承诺。李小中谎称辞退了保姆,要支付1500元工资,需要从酬金里支出,否则自己只能找女儿要。王小江担心引起她女儿怀疑,就同意了。

李小中并未将保姆辞退,只告诉保姆有朋友来看望她,家里住不下,给保姆雇了车回家休息一晚。保姆临走之前,李小中借口想吃米糊,安排保姆做好米糊端到床头边。

担心自己死后,王小江拿走手机在网上骗钱,李小中提前拔除了电话卡,并且删除了电话里的资料,“他拿到手机也没用”。

王小江第二次来到李小中家,带着一个白色塑料药瓶,瓶子里装着黄色粉末,王小江称,里面是剧毒氰化钾,共20克。王小江把药粉倒入米糊中,搅拌后喂李小中吃下。

一克氰化钾,一分钟能致人死亡。李小中担心服药之后,没有时间向王小江转账,死了也不会心安。在喂米糊的过程中,李小中用支付宝转给了王小江48500元。李小中回忆称,吃下去时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但没精力细想。

吃完米糊约三五分钟之后,李小中仍未感受到剧毒的反应,王小江告诉她快了。李小中在删除聊天记录时,王小江抢走手机跑出房门。

自杀又一次失败,李小中找王小江退钱,发现已被拉黑,无奈之下报警求助。用于雇凶自杀的48500元,自杀失败后就成了李小中的“养命钱”。

不到一周,王小江被警方抓获。李小中为他写了一份谅解书。三个月后,王小江被湖南省安化县人民法院以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据裁判文书网显示,王小江喂李小中吃下的“氰化钾”,是他用薯片磨成的粉末。

记者电话联系王小江采访,但被拒绝。

“去你家看看”

第三次“自杀”失败之后,李小中仍尝试联系网友,想办法帮她自杀,李小中甚至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没有人愿意做。

“想(死),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饿死。”李小中尝试过饿死自己,饿了一个星期。谌石军还以为饭菜不合她的口味,好几天都不怎么吃饭。谌石军从未听妻子谈论过生死问题。

妻子三次自杀,谌石军都在外地打工。从李小中第三次自杀以后,谌石军就没再离开过家。

谌石军因此也遭到不少朋友的非议,责怪他不出去打工挣钱。谌石军解释说,妻子重病在家,保姆经常因为各种原因更换,甚至有保姆不等到新保姆到岗就离职,无人照顾李小中,谌石军只能留在家里。

新来的保姆刚照顾李小中一个多月,虽然没有走的打算,但每次听到保姆和朋友打电话聊起外地的工作,谌石军都内心紧张,担心还要重新找保姆。按照谌石军设想,如果保姆能够稳定长期照顾妻子,他就可以放心外出挣钱。

钱,是李小中最担心的问题。从得病至今,已经花去了近40万。放弃理发店生意后,李小中断了经济来源,全靠积蓄治病生活。李小中试图通过网络试图挣钱养病,投资了五万元,反而赔了两万。确诊初期,李小中每天吃药,但一个月4000多元的进口药,对病情并没有太大改善。李小中吃了半年要就停了药。

病后下巴变形,短了些,上牙齿经常会咬到自己。李小中很喜欢拍照美图,生病后却不肯轻易打开摄像头。生病后身体变形,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

“不敢看,看见就哭。”李小中生病之后,姑姑曾看望过一次她,看到孩子瘫在轮椅中受罪,放声大哭,李小中也跟着哭。接受采访时,姑姑谈起李小中的病情,仍忍不住啜泣。

9月7日,面对记者时,李小中说,“我现在只要(有)一个理想,如果报道引起政府重视,能批准安乐死就好。”死亡,成了病中李小中最渴望的东西。但两个小时之后,李小中又希望能寻求到捐款,买咳痰机等设备,以减少病痛的煎熬,“死又死不了,还是得活着。”

因行动不便,只能靠眼控系统与人交流。在李小中的口中,眼控系统就是她的半条命。

为了检修眼控系统,李小中在电脑上安装远程系统,可以让病友远程帮她处理电脑上的问题。“串门儿”,在渐冻症病友之间,就是打开远程系统,到对方的电脑上浏览一趟。李小中谈到这种独特的串门方式,忍不住笑。

9月11日,李小中跟枣庄病友王庆明打招呼,“去你家看看”,经过同意后远程进入他的电脑,用王庆明的账号给自己发信息。

2014年,王庆明因吐字不清怀疑得了脑梗,到医院检查后确诊为渐冻症。前期治疗就花费了30多万,家里只能依靠低保和病休工资生活,每个月2500元的收入难以维持生活,更无力雇佣保姆,靠妻子在家照顾。女儿懂事,经常帮着妈妈架着王庆明。退伍老兵们为他走上街头募捐,缓解家里困难。

和李小中一样,王庆明想过轻生,但看着刚6岁的女儿,王庆明于心不忍。家里还有70岁的父母,如果真的走轻生那条路,他怕父母受不了,为了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王庆明打算“扛下去,多陪他们几年。”

1997年“渐冻人”协会国际联盟选定在每年的6月21日,举行各类认识运动神经元疾病的相关活动,希望每年这一天,对这种可怕疾病的治疗和社会关爱能引起世人的普遍重视。2000年在丹麦举行的国际病友大会,正式确定6月21日为“世界渐冻人日”。

2014年一场名为冰桶挑战的活动风靡全球,让“渐冻症”走进社会的认知中。

2014年1月13日,陕西省成立了专门针对渐冻症患者群体的组织——陕西省渐冻人关爱互助协会。上海蒲公英渐冻人罕见病关爱中心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他们主要通过走访患者家庭,为他们提供护理知识,同时呼吁社会力量为渐冻症患者提供呼吸机等器材支持。

日本京都大学曾研究发现,利用诱导多功能干细胞(iPS细胞)制作前驱细胞,然后移植给渐冻症实验鼠,能将其寿命延长约10天。这或许能成为未来“渐冻症”(ALS)治疗一个有希望的方向。

700多人组成的病友群,经常有些人聊着聊着就消失了。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处境。经济条件好的家庭,照顾得当,可以活十几年,家庭条件不好的患者,很快就去世了。

病友之间都知道养病的难处,群里时常有病友提及自杀,群友都相互安慰,要好好活下去。李小中也会鼓励病友,要熬下去,死了,“不值得”。

“自己曾想方设法求死,现在却安慰别人好好活。”李小中瘫坐在轮椅里,只是笑。

(王小江、江红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聂辉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吴兴发

“38元婚纱”买家秀感动全网,点赞破10万

澎湃新闻记者 陈灿杰编辑 黄霁洁

实习生 陆雨轩 傅晓

那是一张拍得有些费劲的婚纱照。

9月初,陈祥龙托着荷叶般散开的裙撑,罩在妻子熊斌身上,再握住她的双手,小心地让她踩小板凳上——她51岁了,身板佝偻,身高一米四不到,只有这样,裙撑才不会拖在地上。

57岁的陈祥龙举着手机,背景是家中的客厅,灯光清冷,桌上码着几排药盒。手机照相镜头往下移,可以看到墙角的石膏已然斑裂。相较屋里回收来的满当杂物,这一角已算宽敞。患有智力障碍的妻子,举手微笑。拍完,她没说话,还是笑,反复照了半小时镜子。

饭桌边上码着的药盒。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陈灿杰 拍摄

裙撑是在网上买的,38.25元,但能圆妻子一个婚纱梦,陈祥龙很高兴,发了条买家秀,仅一天,这张简陋的婚纱照点赞数就超过10万,网友的关心、祝福亦如潮涌,甚至有人发起捐款。

这是两人31年婚姻里最受关注的一刻。只是,生活并不仅定格在此刻,一路走来,隔阂在亲属之间的病耻感、来自陌生人的侵害、少有好转的病情,像是熊斌过往的一道道灰影,唯有陈祥龙始终陪伴。身边的人常说,熊斌是幸运的,遇到了陈祥龙,而对陈祥龙来说,或许自己才是幸运的那一个。

陈祥龙给熊斌买的长款婚纱裙撑。

陈祥龙9月初发的买家秀,评论区的留言祝福至今都在更新。

【一】

熊斌有自己的世界。

现在,在重庆巴南区一个老小区里,她与陈祥龙、母亲同住。房子不算宽敞,陈祥龙是锁匠,客厅堆着他用来开锁、通下水道的工具,还有不少回收来的废品,他不时得把阳台窗户打开散散味儿。

客厅的桌上,堆着陈祥龙用来开锁、维修家电的工具。

每天熊斌醒来,爱在房间里捯饬衣服,一件件穿过来穿过去,袜子穿了又脱。儿子陈智平教她,袜子穿一次就行,她没反驳,自个儿继续照着镜子高兴,说要参加婚礼。

没一会儿,床沿就堆起几摞衣服。婚纱裙撑有两条,一短一长,都是陈祥龙买的,长的是商品链接12款样式里最贵的,四钢圈五荷叶形,他想着妻子穿了能舒服点就买了。

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的熊斌,最感兴趣的事便是婚礼,年轻时,她看人办红白喜事,要一路跟着,没结束不回家。30岁那年,她病情加剧,差点走丢,陈祥龙带她去重庆沙坪坝人民病院,查出是精神,“医生说治不了,只有慢慢恢复”。

她的残疾证明显示她为二级智力残疾(重度智残,生活难以自理),除了与家人有少量交流,她同周遭的生活看起来有些疏离。偶尔下楼到小区里,她独自坐在角落,一旁的人大声地打麻将、打牌、嬉闹,她充耳不闻,重复刷着短视频或是放歌。

熊斌的残疾证。

多数时间,熊斌宅屋里头,等家人吃完饭,她单独下面吃,火开最大,碗筷冲十来分钟,洗手也是。母亲嚷她,省些用水用气,她不听,被说得“冒火”,甩上房门不理人了,要是母亲动手,她要一肘还击。

每月,家里燃气、水费要比别人多几十元,但陈祥龙无所谓,她不乱跑就行,“啥子都是哄她高兴”。熊斌不像年轻时爱干净了,他给她擦脸擦手;客厅还有他回收来的二手卡拉OK机,他唱歌给她听,她也咿咿呀呀跟着哼。陈祥龙说,除了差点走丢过,熊斌不像个病人,“她不吵也不闹,也不会打人”。

“她像小孩一样。”陈祥龙买给她的智能手机,她不让人碰,时刻记着给手机充电,烧坏了好几部手机。陈智平知道,母亲是很珍惜礼物,怕屏幕熄了才这样做。陈祥龙总会回收些“新奇”物品给她解闷,光投影仪就有两个,房间吊了一个,实在太旧,放了没几次彻底报废,他又花180块买了个新的,就是画质的颗粒感和瓶盖差不多大。

陈祥龙和熊斌房间里的投影仪。

平日里,陈祥龙也呆家里头,等着随时可能打来的工作电话,上门开个锁挣50块钱,开锁三十年,他习惯了晚睡。“怕一睡下去就有人打电话来。”晚上12点,通常是“救急”时段:总有醉酒的人丢了钥匙,或是独自上厕所的小孩把自己锁在了里头。最危急的时刻,曾有个患痴呆的老人,把门反锁打不开,想从5层楼的窗子跳出去,陈祥龙飙着电瓶车,一路闯红灯过去开锁。

每次干完活,陈祥龙同样急着往家赶,他怕没人看护,母女出了什么意外。自2008年一家人住进这个小区,他独自承担起照顾熊斌和丈母娘的重任,买菜、做饭、做家务。街坊邻居提到陈祥龙的第一印象都是“老实”,经常见他开着三轮车,买熊斌爱吃的香蕉、葡萄,或是载着熊斌的母亲去医院取药。

熊斌的母亲八十多岁,有高血压、痛风,勉强拄拐才能走路;老年痴呆的迹象也在加重,“人有点癫疯癫疯”。陈祥龙记得,有次做饭,她下了整整一锅米。她几乎成天坐电视机跟前,把音量调到最大,呆坐着,像忘了房间里的女儿。

已是晚上十点多,熊斌在厨房里煮面,她母亲在打瞌睡。

顾得上照顾熊斌的,只剩陈祥龙了,两人1991年结婚,迄今31年了,亲昵依旧。陈智平说,有时母亲正吃着饭,突然就跑去亲老爸一口,“老爸还很害羞”。有时陈祥龙心情好,也对她喊一声:“来!熊斌,亲一口。”

【二】

与陈祥龙结婚前,熊斌多数时光有些孤单。

她父母在重庆巴南区一家国营畜牧场上班,家庭条件算不错,只是两人工作都忙,熊斌由奶奶带大,父亲下班后,会抱着她去散步、兜风。

熊斌唯一的玩伴,是母亲抱养而来、小她三岁的妹妹李莎。姐妹俩挤一张床睡,总爱瞎聊,听惯熊斌缓慢、含糊的口音,李莎还能给她做翻译。平日里,两人常跑去河边“耍”。或是拿小锄头种菜玩。那时她们没少打架,有次李莎拿锄头挖她手,熊斌直接拿了门把上的锁往她背上砸。“她很凶的。”李莎笑着说。

熊斌的童年照。

母亲一向偏袒熊斌,姐妹俩做错事,挨骂的总是李莎,她为此闹过不少脾气,“我说情愿我当傻瓜,她来做我。”每次,熊斌有好吃的,都喊“妹妹、妹妹”,但李莎爱欺负她,囫囵几口吃完,就要抢她的,还威胁她不准向母亲告状。

李莎上小学后,熊斌没了玩伴,她的智力、自理能力几乎停滞在四五岁孩童阶段,也从未上过学,只能待在家里,继续由奶奶看护。但在家待得太无聊,她就往外跑,一个人瞎逛,看人办红白喜事的爱好,正是那时养成的。

熊斌14岁时,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两年后改嫁给重庆第七人民医院的一个医生,一家搬去医院家属区住。继父性格易怒,总骂熊斌“傻瓜”。李莎自小听太多,都习惯了,“本来就是傻瓜嘛,让他骂呗,管他呢”。

母亲再婚后,熊斌依旧“无所事事”地晃悠。直至有次,她险些丧命。李莎回忆,姐姐16岁时,一个炎热夏日,她没听劝又跑远了,在一个公厕旁,一个男人带了小刀,把她捅昏迷后跑了,李莎从母亲口中得知,“捅她那个也是有些傻傻的”,对方可能是想侵犯姐姐,熊斌坚持反抗。躺在ICU病房时,她的眼睛被打得乌漆墨黑,手臂、大腿至今还留着一道道疤,三四厘米长。

“那次之后,她就不出去到处乱跑了。”提起这事,李莎掩不住愧疚,她想过,如果她当时不去外婆家过暑假,而是陪着姐姐,她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

这桩伤痛的旧事,陈祥龙当时也听亲戚讲过。实际上,陈祥龙儿时就见过熊斌,只记得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不爱说话。两家其实算亲戚,熊斌母亲是他奶奶抱养的。两人虽没血缘关系,但按辈分,熊斌得喊陈祥龙一声“老表”。

陈祥龙老家在重庆巴南区燕云村山区,离熊斌住的医院家属区四十多公里。陈祥龙说,家里就两间瓦盖“烂棚棚”,挤着奶奶、父母和四个小孩,陈祥龙在家中排行老二,本来还有老五,实在养不活送人了。

陈祥龙的父母都是农民,1978年土地下放到户之前。还在搞农村合作社,他母亲身子差,干起农活慢手慢脚,工分挣得也少,自然分不到多少粮食。一家人经常没东西吃,只能砍些“芭蕉头头(结芭蕉的杆子)”,或者把红薯藤磨成面儿吃。

左上角房屋为陈祥龙家老屋。

上学时,陈祥龙背个竹篓,顺路割把猪草、捡些柴火。读到五年级,他因打光脚上学,脚生了冻疮,误了好几天课,至今加减乘除算不灵。那时家里没钱供读书,他五年级就辍学了,家里4个小孩,基本是小学文化水平。

弟兄大些了,多往外跑,陈祥龙的大哥陈祥云,15岁就到浙江打算弹棉花,但遭人骗了。没钱回家,他从四川达州扒大巴车,扒一程算一程,半个月才到家。之后又外出打工了,他清楚家里的条件,“结婚几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只能去闯。

陈祥龙则留家里帮忙务农,但因冬天一次烤火烧到脚,他好几个脚指头变形了,下雨天踩泥田里,抓不住地,干活不便。14岁时,他另寻出路,给人补胶鞋,慢慢还学了修电扇、电饭锅、开锁……走街串巷的日子里,他也曾碰到几个情投意合的女孩,但都黄了,“六七个人只有两间瓦房,你想怎么安家?”

拖到26岁,陈祥龙在村里算“大龄未婚”,多少有些焦虑,亲戚给他介绍熊斌时,他想着先见一面谈谈看。

至于让熊斌谈这门亲事,她母亲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母亲心头早为女儿安家的事发愁了,物色好几个人,但双方见了面,熊斌基本沉默以对。李莎读初中后去工作了,母亲没少“嘱托”她,以后结了婚,把姐姐也带上,李莎随口应道:“我同意,万一男方不同意呢?”

【三】

头次约会,陈祥龙约熊斌看电影,她不去,只说去河边走走,路上有些冷场,他给她唱歌,《一个女孩名叫婉君》(1990年琼瑶剧《婉君》主题曲)。陈祥龙至今记得这首歌的歌词,随时都能忘我哼上几句,“小小新娘缘定三生/恍然一梦千古伤心……”

当时熊斌听了几句,来了兴致,喊他“再唱、再唱”。之后见面,陈祥龙都会给她唱这首歌。她不喊陈祥龙“老表”了,改称“小陈”——“她说我晓得我们在耍朋友”。临别,熊斌会拉着他的手不放,两眼苦兮兮的,望着他要掉泪。

陈祥龙后来从医院一些职工家属口中得知,他没来时,熊斌常在家属院门口坐到很晚,落雨落雪,手冻裂了也不回家,要是问她,她就一句:“我在站岗执勤,等小陈。”其实每次分别,陈祥龙也会想念熊斌,想到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总会泛起几分同情,“心情很复杂。(但)安了家又是残疾人,哪个办好(怎么办呢)?”

那时陈祥龙也动摇过,同村一个女人,见他做事踏实勤快,招呼他上门,说她家宽敞,今后在她家门口摆摊也行,但女方家里也是好几个哥哥弟弟,他不想过去了看这些兄弟脸色,“怕被欺负”,放弃了。

而照顾残疾人的不易,陈祥龙早有切身体会。他母亲也有残疾,四十多岁得了白内障,钱就够医一只眼,另一只几乎失明,看东西得埋头才能看清楚点,背一直驼着。碰到高点的门槛,她跨不了,只能两手扒着半爬过去。务农、养家的重担,落在父亲一人身上。陈祥龙坦言,母亲的残疾,也让他对熊斌萌生了几分同情。

与熊斌谈亲时,他发现熊斌继父有时趁她不在,会打她骂她。她受了欺负,却又一声不吭,陈祥龙心头很难受。他记得有一次,他撞见继父在客厅摸她屁股,继父解释说,娃儿不听话,打她一下,熊斌默默站到陈祥龙身旁。“她脾气是有点犟,但是犟,也不可能去摸屁股。”当时陈祥龙气得说不出话,直接拉着熊斌出了家门。

路上,熊斌问他,亲爸爸对她很好,他以后能不能也像亲爸爸一样对她?“我说一定像你爸爸一样对你好。”陈祥龙说起和熊斌结婚的原因,其中之一是让她不受欺负“救她一命”。那天临别,熊斌依旧不让他走,径自走到医院旁一个水塘,伸了只脚进去,说他走了就跳河,吓得陈祥龙赶忙保证,一定会再回来找她。

没多久,他直接上门,住在熊斌家,“她(熊斌)妈妈挺支持的”,陈祥龙说,一是不用像之前分别后,熊斌闹这闹那;二是女儿就在她眼皮底下,她也安心些。除此之外,陈祥龙说自己当时也考虑到熊斌的家庭条件,“在城里发展,可能(生意)发展得好一点儿。”

两人结婚,陈祥龙不用出彩礼。但对于他的选择,陈祥云并不支持,“再穷也不愿意那么回事”。他父亲不置可否,“弟兄多,他也不管那么多”,也就是嚷几句,让陈祥龙自己考虑清楚,“(父亲)说今后的日子长得很了。”

但在熊斌眼中,结婚可能一点也不复杂,婚礼酒席上,她给姐姐看陈祥龙买给她的金戒指,李莎逗她,这个要多少钱,她笑着说:“一块钱。”

陈祥龙和熊斌结婚后拍的婚纱照。

两人的结婚证。

【四】

做了上门女婿后,陈祥龙一度想搬出去住。

住进医院家属院后,老丈人对熊斌的态度有所收敛,没再对她动手动脚。陈祥龙没有当面提过那件事,他想着,同在一个屋檐下,“说破不好相处”,他对老丈人大多数时候好声好气,“要打洗脚(水),随时都给他打”。

只是老丈人阴晴不定的性格,让他“受气得很”,头天待陈祥龙“像亲儿子”,隔天又变卦了。陈祥龙说,丈人有时会因些琐事对他动手,“我没有还手,不是怕他,(是)因为一个家庭必须要维持”。

平日里,老丈人负责买菜,老丈妈做饭做家务,陈祥龙则带着熊斌出摊。早上六七点,他拿个高音喇叭,在家属院附近转,熊斌跟着一起,帮他递个工具,临饭点,慢悠悠走回家给他送饭。那时她碰着人,总爱去摆下龙门阵(聊天),家属院的人基本熟悉她的情况,也会和她搭上几句。

但陈祥龙还是不放心,对她总有几分对小孩的谨慎,叮嘱她“别和陌生人说话”。有次,她到一个熟人摊上玩,他临时去进货,让熊斌先回家,恰好那天修路封道了,她找不到路,走偏了近两公里。幸亏陈祥龙给她买了手机,上面贴着他号码,路人帮忙通知他去接人,熊斌才没走丢。

为了撑起这个家,陈祥龙没少奔波。电器维修、通下水道,修锁开锁,废品回收……有时出摊得忙活到凌晨一两点,没生意的话,他去医院做杂工,上工地做保安,或者给人拉钢筋,“哪个活最火,没有人干,就去干”。

陈祥龙家门口,仍放着他上世纪90年代出摊维修的推车。

但差点“压倒”他的,不是繁重的工作,而是老丈人有次失控的情绪,陈祥龙已记不清“导火线”是什么,就记得当时他在客厅坐着,老丈人突然用脚抽打他。

“想去跳河死了算了。”那天晚上,他独自往河边走,结果路上碰到一家家具厂起火,有两人烧伤了,还有一人仍在拼命灭火,看着那一幕,他又打消了念头。

其实,陈祥龙不是没想过搬出来住。2000年前后,他生意好的话,一天挣个四五十块不成问题,他存了万把块钱,想和老丈人老丈妈再借点钱,买个店面好摆摊,但两人都回绝了,说是怕熊斌没人照顾,怕没人给他们养老。碍于压力,他只能放弃。

到2001年后,陈祥龙才算自由了些。那年老丈人和老丈妈离婚分居了。陈祥龙回忆,他们离婚前夕,在老丈妈的生日宴上,老丈人骂陈祥龙有些叛逆的儿子是“杂皮”(混社会的流氓),当时陈祥龙喝了酒,借着酒劲,掀了饭桌,把他“摁地上打”。“我后头还是给他承认错误。”那次动手,是陈祥龙描述中仅有的一次反抗。

【五】

很大程度上,维系起陈祥龙这个家的,除了熊斌,还有他们的儿子陈智平。“生了小孩(给这段)关系带来的最大改变,是一个寄托。”陈祥龙说。

结婚后,熊斌总在肚子上塞满衣服,说她怀孕了,扮了3年,24岁的她有阵子突然吃啥吐啥,只是月经没停,去医院检查,确实怀孕了。陈祥龙想要这个孩子,又顾虑熊斌能否正常生产,专门去问了医生,“医生说是能生”,之后产检也显示小孩没问题,他才安下心。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身材娇小的熊斌走不动路,只能躺床上,但她还是掩不住高兴,“(她说)娃儿踢我肚子了,在掐我了,痛,她说笑一样谈的。”怀了7个多月,她羊水破了,剖腹产时,不知道是不是麻药失效了,“她说死了算了,太恼火了”。小孩取出来,3斤7两,巴掌大,抱都抱不住,直接进了保温箱。

熊斌奶水很少,陈智平是吃奶粉和芝麻糊长大的。她不懂得怎么抱小孩,小孩抓她头发,把她抓疼了“她也不放手,只会哭”,陈祥龙回忆。白天,她母亲帮忙带小孩,晚上则是陈祥龙带,孩子嗓门大,一哭起来,整个家属院不得安宁,唯一办法就是抱着他走路。

那时陈祥龙深更半夜抱着儿子散步,隔天出摊再打个瞌睡缓缓。“我当时是没怨气的,感觉还很幸福的,因为生了个儿子。”

熊斌虽然不会带孩子,但也很疼他。陈智平至今记得,她早上给他唱的童谣:太阳升起/听猪起床/我来看猪/猪还在睡觉。他从小调皮,挨打了熊斌也跟着哭,之后还会把打他的棍棍藏起来。陈祥龙给熊斌的零花钱,她用来买豆奶,放儿子床头,不准别人喝。虽然对钱没啥概念,但每次她拿到一百块,“都是直接给我的”,陈祥龙说。

陈祥龙一家的过往合影。

但母子间的“隔阂”,慢慢难以避免。熊斌偶尔的一些异常行为,让他无法理解,有时她突然莫名其妙说,哪个亲人死了,其实对方已去世多年;有几次,她赤身走在客厅,把正在看电视的他吓蒙了。

陈智平问父亲,为什么母亲和别人不一样?“(他说)我妈生我的时候,医生(给我妈)打针打错了,打过度了。”陈智平心里不太信,也知道母亲其实有智力障碍,但父亲每次都这么说,他只好默认不提。母亲的过去,他也好奇过,但很少和父亲谈论。“反正她是我妈,我就接受。”

但在学校,陈智平没敢跟人提母亲的事,怕被嘲讽,提家长只报陈祥龙的名字。

因为熊斌走不了远路,陈智平小学都是外婆接送,有次她也跟着去接,回家路上被一个同学嘲笑了,就冲过去想去揍那同学。

到青春期,陈智平常把心事闷着,想和熊斌说点什么,她听不懂;她说的话,尾音又拖得很长,他更听不懂。“我老爸也忙,经常不在。”陈智平说,缺乏管束又不爱读书的他,小学毕业后就学人“混社会”,打群架、旷课去网吧打游戏。

陈祥龙管不动儿子,“恼火得很”,在他初中毕业后,直接把他送去新疆,让他帮亲戚种了一年棉花。回来后,陈智平在全国各地漂泊打工,其间辗转读了3个技校,23岁才顺利拿到毕业证。

儿子读书的开销,基本是陈祥龙“省”出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离婚分居后,他和熊斌、丈母娘在巴南区李家沱街道租房住了几年,直到2008年才稳定下来,住进家属院福利房拆迁后分配的新房。此前为了省钱,他们住过厂房隔断改成的单间,“像猪圈把我们装起”,他调侃说。一到夏天,租屋里头热得心头发慌,有次他半夜起来解手,直接热晕过去,但他舍不得安空调,“好多钱一度电的,三四十块钱一个月”。

而陈智平在外这些年,熊斌始终惦记着他。每次他打视频电话给陈祥龙,熊斌都要加入,“她只会在旁边看我,就是笑。偶尔说一下我的名字”。要是陈智平说她不讲卫生,不洗手不洗脸,语气“凶”了一点,她就扣着剖腹产留的疤,说他是从她肚头出来的,伤口好痛。

令陈智平记忆更为深刻的,是他18岁那年回家。熊斌每天一早就起来给他煮鸡蛋吃。当时他感到不可思议,母亲居然会煮鸡蛋了。没多久他又去北京打工,离家那天,熊斌大半天也没见人影,陈祥龙还以为她失踪了,结果她就躲在儿子屋里头,静默坐着。

熊斌和儿子陈智平。

【六】

这次在网上看到母亲的婚纱照,陈智平很意外。“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妈穿婚纱。”他看着满屏的祝福,想到自己以前没少和老爸作对,不禁心酸。当时他在朋友圈发了父母合影,很多朋友留言:怪不得你从来不提你妈妈。“现在长大了,有啥不敢说的是吧?我妈就是这样。”

但李莎对此还是难以释怀,“好像就把伤疤揭开了。”自她初中毕业,到镇上打工,熊斌总在她上班的地方躲着、守着,“就把你守住。”惹得她都烦。其实,身边人对姐姐的非议,及母亲的偏心,都成了积在她心底的怨气,要强的她后来跑去广州打工,一去十多年。

在外工作,李莎未曾和同事提起姐姐,怕招来同情或者笑话。划着评论区里的一条条鼓励,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母亲曾经对她的期许,她最终也没做到,更没陪在姐姐身边,“真的很惭愧,心头酸酸的。”

至今,陈祥龙的手机时不时还会蹦出新的点赞、留言。自去年他家楼下面馆老板教会他网购,他买东西基本是给五星好评,“都是做生意的,将心比心。”没成想,这次无意的评论会火成这样。他还担心会给商家添麻烦,但有这么多人关心,他忍不住高兴,“难得有人祝福”。

网友在买家秀评论区给陈祥龙的鼓励、祝福。

其实,陈祥龙结婚后,一些老一辈的亲戚还劝他说,他有个好手艺,一辈子搭熊斌身上划不来,不如再找一个。“我老爸都没有同意。”陈智平说。

曾经,陈智平也不理解父亲的选择,直到几年前,父母去他家,楼里没电梯,熊斌又走不动,让陈祥龙背。他背着她一口气爬了七楼。当时陈智平在阳台上,看父亲到楼下后,喘着气,仍牵着母亲的手。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真心爱一个人的话,是不会在意对方是傻是残,以及过去经历了什么。陈智平的女友有个小孩,他并不在意,“可能我也遗传我老爸的性格”,他笑着说。

“我弟弟是挺温柔的,干事实实在在。”在陈祥云记忆里,弟弟从未对当初的选择倒过一句苦水。年轻时,他带熊斌回老家,山路陡峭,熊斌走不惯,他都要背着走。

在陈祥龙眼中,熊斌始终是一个小孩,只是她已在衰老,身体愈发蜷缩,愈发消瘦;皱纹细密地拧在眼角上;她的眼神差了很多,临近傍晚就看不清路了。“她现在只认准我了,连她妈都不认的,如果我走在前头,她都恼火。……但也说不准,由命不由人。”

陈祥龙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他开锁的工具包,20多斤,满当塞了夹钳、螺丝刀、起子,锁芯……拎包前,他得屏口气,一提起,身子像被“颠”了一下,得站稳脚步。爬个三四楼,他就要换只手,再喘口气。经年累月拎着这个包,他的背和臂膀总像压着什么,不可遏制地驼着,头发也都白了。

陈祥龙开锁的工具包。

今年4月,他刚动完疝气手术,睡觉时腹痛难忍的情况才有所缓解;去年,他两只眼睛都做了白内障手术。看病、做手术已经花了不少钱,剩的3万元积蓄,他想留着娃儿结婚用。

“感觉自己还有18年的光阴,但是干活都只有减少。像通下水道那些都不接了。”他想再把养老钱挣了,只是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一天开两次锁都算好了。9月23日,他就配了3把小钥匙,5元;给一双鞋子粘了胶,3元,一天净入8元钱。

平均下来,他现在一个月挣两千左右,远不够一家人开销。好在老丈妈每月退休金有四千多,除去她千把块的药钱,剩的能补贴一下。陈祥龙不想麻烦儿子,他知道,日后他成了家,恐怕也顾不来他们。至于网友转给店家、让其帮忙转交给他的捐款,陈祥龙暂时没接受,“我只要平平淡淡过一生就行了。”

如今陈祥龙很少出摊了,维修车停在小区里,有人要配钥匙才过去。

“这一路走过来,没啥子看头的,我反正只是想她过得好点。”陈祥龙说,这几年,熊斌的状态在缓慢好转,除了煮面,还会拖地,偶尔自己下楼走走。陈祥龙催儿子结婚,她有样学样,说哪儿有个女孩长得很乖(漂亮),要给他介绍。

有时,熊斌会打电话给姐姐李莎,说自己烦得很,没法像她一样去上班,还要问她赚多少钱;得知她离婚了,熊斌让她把节育环取了,再生一个。已经48岁的李莎有些哭笑不得,“你说她(啥也)不懂的话,她又还懂一点点。”

往前没疫情时,陈祥龙常开着三轮车,带熊斌去公园转转。疫情在家,他就和她拍短视频,玩不同的滤镜效果,“她高兴得很。”

9月24日下午,回忆两人的过往时,陈祥龙找着老照片,突然翻到了结婚证,他戴上老花镜,照片上的两人,面容都透着青涩,那年熊斌20岁,一头黑亮的齐耳短发、还未褪去的婴儿肥,把她衬得像个小孩,照片是黑白的,但她一双大眼却像缀了光彩;陈祥龙也是一头密发,腰板笔直。

端详着结婚证,陈祥龙嘴角抿起笑意。招呼熊斌来看,她不识字,看得正愣神。他凑到她耳边说:“你看,你年轻时多漂亮。”

设计师:祝碧晨

来源: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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