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凤阙全文免费阅读(辞凤阙)

时间:2023-12-04 16:15:41 来源:网友投稿 编辑:君心似我心

阎若璩《潜邱札记》:考据之外,还有什么?

有清一代,考据学成为主流学术。而顾炎武、阎若璩等学者,则被尊为开风气之先之人。阎若璩勤于撰述,痴于学问,为时人所激赏,亦为后人所推重。《四库全书总目》称赞“考证之学,则固未之或先矣”,又云“若璩学问淹通”,“记诵之博,考核之精,国初实罕其伦匹”。平生著书,有《古文尚书疏证》《毛朱诗说》《四书释地》《孟子生卒年月考》《潜邱札记》《困学纪闻笺》及诗文等,考据学家之姿态俨然。《潜邱札记》作为一部笔记之作,亦被树为标杆,屡屡与顾炎武《日知录》相提并论。

《潜邱札记》(学术笔记丛刊),[清]阎若璩 撰 李寒光 点校细读原本,若璩涉猎之广博,考核之精详,跃然于纸上。经史百家、天文历算、地理水道、礼制日用、诗文注释,皆以学理证之,“一时名公卿皆与商榷,古今文字之业,以征君一言以为宗”。其尤擅者,一曰服制,一曰地理。

若璩治经,以《古文尚书》辨伪为最,有《古文尚书疏证》集其大成。论丧服,则有“丧服翼注”及与人书,载见《潜邱札记》中,以与汪琬论礼于京师而为世所知。汪琬撰《古今五服考异》,若璩纠其谬误颇多,琬虽不服,而后来皆据以修正前说。《潜邱札记》载:

汪氏琬与予论礼服京师,不合,颇闻其盛气,既而归。近且合刊正、续《类稿》,悉改而从我。

又曰:

汪氏琬临没删其稿为《尧峰文钞》,戴晟西洮购以示我。读之,颇有幽冥之中负此良友之感。盖为余所驳正者,悉刊以从我。有驳正而未及闻于彼者,承讹仍故,将来恐疑误后生不小。

若璩于汪琬人品、学问,反复诘难,不依不饶。汪氏闻之不悦,毁之于朝,又詈之于私室,谓人曰:“阎某闻有亲在堂,奈何用《丧礼》与仆相往复?纵言之是,已非。”阎若璩引经据史,以折服之,曰:

古大功废业,况于居父母丧,宜一切废。然独许之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者,盖以二礼繁重,苟非平日从师讲肄,复又习于临时,必不能按其节而合乎度。若如钝翁说,是取办仓卒。人纵圣人,其能一一中礼乎?吾恐文王、周公之制也,隳且久矣。孔子命伯鱼学礼,凶礼次居第二,未闻举其二而辍不学也。唐显庆间许敬宗、李义府用事,谓凶事非臣子所宜言,遂焚《国恤》一篇,凶礼由是阙。

又曰:

一《杂记》,曾申问于曾子,曰“哭父母有常声乎”。申,曾子次子也。一《檀弓》,“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齐衰而往哭之”。案子张没于孔子后不待言,而是时曾子方有母丧,则孔子在时,曾子母在堂,可知也。既在堂,胡忍以丧礼相往复,若《曾子问》者乎?

由是可见,阎若璩好与人争胜,而必能实事求是,以理服人。批评汪氏叙述家世而上及高祖,亦引大量唐人行状、墓志为据,不蹈空言。若璩于此事反复陈说,多有得意之感。

汪琬画像

若璩于康熙中叶,佐徐乾学纂修《大清一统志》,于古今沿革考索寻究,不遗余力,往往出其意表,由是娴于地学,撰《四书释地》及三《续》。《潜邱札记》卷三曰“释地余论”,即接续诸书而作。除此之外,卷一、卷二中亦有谈地者百余条,《四库全书》即单独抄出,别为一卷。卷五书信中,亦多讨论地理者。其论济水绝而复见,最为精当。据司马彪《续汉志》载,王莽时济水曾枯绝。后复通,故郦道元《水经注》言之甚详。郦注《水经》,即为复见之证。若璩与精于《水经注》之地理学家黄仪(字子鸿)讨论,发疑曰:“除郦注外,抑别有征乎?”黄氏曰“未闻”,若璩旁及群书,又得三证:

考杜预《释例》云:“济水自荥阳、卷县东,经陈留,至济阴北,经高平、东平,至济北,东北经济南,至乐安、博昌县入海。”郭璞《山海经注》云:“今济水自荥阳、卷县东,经陈留,至济阴北,东北至高平,东北经济南,至乐安、博昌县入海。”张湛《列子注》云:“济水出王屋山为沇水,东经温为济水,下入黄河十余里,南渡河为荥泽,又经济阴等九郡而入海。”

黄氏追问:“今不见河南有济,毕竟复枯于何代?”若璩退而复考,据《后汉书·王景传》李贤注未言王莽后济水复通之事,证明“自唐以前,济已复枯”。无论古书中有何疑问,阎氏总能应答。徐乾学说:“乃古人之事,应无不可考者。纵无正文,亦隐在书缝中,要须细心人一搜出耳。”若璩之谓也。

《合校水经注》,[北魏] 郦道元 著,[清] 王先谦 校若璩为考证工夫,兀兀数十年,钻研不止。为徐乾学考“使功不如使过”典故,前后历二十年,陆续得宋陈傅良议论、《新唐书·李靖传》及《后汉书·独行传》章怀注,乃知出于秦穆公赦孟明之事。由是感叹:“甚矣,学问之无穷,而人尤不可以无年也。”读《潜邱札记》,此类妙语时见,如论地理之学曰:

地理之学真难言矣哉。

穷经者须知地理。

谈地者须考代有沿革,方克决其所由然。

论文人、儒生讲学之陋曰:

荀卿尝谓“陋也者,天下之公患也”,余则谓陋也者,儒生之公患也。

大抵考据,文人不甚讲,理学尤不讲。

论治古学之精神态度曰:

或问古学以何为难,曰不误。又问,曰不漏。

有为宁老护法者闻之,谓顾先生必有出处,未可轻议。及愚面诘宁老,果是臆说。人之好名而不务实如此。

诸如此类,皆有为而发,堪称的论,至今读之,仍觉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位于山西太原的阎氏祠堂,韦力拍摄

由是观之,《潜邱札记》确为一部考证笔记。然而,《潜邱札记》却不仅是考证笔记。在阎若璩之学术生命中,除了考据,还有什么呢?

若璩卒后数百年,评论者多以《四库全书总目》为盖棺。《总目》曰“诗赋非若璩所长”,且将《潜邱札记》原本中诗赋一卷悉数删去。其实,若璩精于诗文笔法,《汉学师承记》载:

客闽归,乾学延至京师,为上客。每诗文成,必属裁定。曰:“阎先生学有师法,非吴志伊辈所及也。”合肥李公天馥亦云:“诗文不经百诗勘定,未可轻易示人。”

《潜邱札记》中,多有评论诗古文之语:

大抵此道最忌者,曰冗、曰穉。唯简可以救冗,唯老可以救穉。此须多读书,多讲贯,非可一蹴至者。《刘予吉行略》情辞斐亹,读之恻恻动人,《书类稿后》则冗穉矣。

又论明代文学三失曰:

三百年文章学问,不能远追汉、唐及宋、元者,其故盖有三焉:一坏于洪武十七年甲子,定制以八股时文取士,其失也陋;再坏于李梦阳,倡复古学,而不原本六艺,其失也俗;三坏于王守仁,讲致良知之学,而至以读书为禁,其失也虚。

此说与清初顾炎武等人弃虚蹈实之风甚为契合。

作为考据学家,若璩评诗,多以经史证之,自具风格。王昌龄《出塞》“但使龙城飞将在”,诸本均作“龙城”,惟宋本《王荆公唐百家诗选》作“卢城”,疑者问之,曰:

“卢”是也。李广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飞将军”,避不敢入塞。右北平,唐为北平郡,又名平州,治卢龙县。《唐书》有卢龙府,有卢龙军。杜氏《通典》:“卢龙塞,在县西北二百里。”其土色黑,山如龙形,故名。若龙城,见《汉书·匈奴传》:“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崔浩曰:“西方胡皆事龙神,故名大会处为龙城。”所以唐窦威《出塞》:“潜军度马邑,扬斾卷龙城。”杨炯《从军行》:“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沈佺期《杂诗》:“谁能将骑鼔,一为取龙城。”即王少伯《又从军行》:“去为龙城战,正值胡兵袭。”则龙城明明属匈奴中,岂得冠于“飞将”上哉?龙城,一名龙庭。班固《燕然山铭》:“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注曰:龙庭,单于祭天所是也。

此说发前人所未发,虽未为定论,但足可作王诗注脚。

清初学者,除顾炎武、黄宗羲等经史大家,钱谦益亦一时名流。阎、钱二家为世交,阎若璩极推重钱氏,书中多次引述钱氏言论,记载寻书、抄书故事,必称“宗伯”,称“牧翁”。如论其学术,曰:

博而能精,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仅仅得三人焉,曰钱牧斋宗伯也,顾亭林处士也,及先生而三。

弟最笑京师中一人曰:“我先生安得错?我先生高于钱牧斋远甚。”缪之甚者也。弟极推服黄先生,与牧斋、宁人鼎峙,何尝有第四人?何尝限于百年以内人物?然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天下后世有人不敢欺,亦不能自欺本心也,当与吾兄共勉之。

与顾炎武、黄宗羲相提并论,以为百年来未有能逾之者。又曰钱氏作诗,直追李商隐:

往尝爱杨孟载《和义山无题》五首,以为逼真义山矣。久之,觉义山天姿仙骨,藏于辞华之内;孟载犹凡胎也,去之远矣。唯钱牧翁《和吴梅村艳体》四首,神矣,圣矣。义山复生,无以加之矣,七百年无此诗也。

更以圣人相称:

十二圣人者,钱牧斋、冯定远、黄南雷、吕晚村、魏叔子、汪苕文、朱锡鬯、顾梁汾、顾宁人、杜于皇、程子上、郑汝器,更增喻嘉言、黄龙士,凡十四人。谓之圣人,乃唐人以萧统为聖人之聖,非周、孔也。

钱氏注诗,亦为若璩所盛赞,曰:“李白诗注从无佳者,杜甫诗注,亦只牧斋佳耳。”乾隆中叶,以钱谦益为贰臣,钱氏著作惨遭厉禁,《潜邱札记》中一切与钱氏有关之文字,尽见删改,面目全非,《四库全书》抄写者,将若璩崇敬之情刊落殆尽,甚可惜也。幸赖早期印本存世,得见此种情怀。

钱谦益画像

若璩本为性情中人,学问与佳肴必兼得之,自称“老饕”,致书友人曰:

老饕无厌,固见谅于知己,得毋为君家庖人所嗤笑乎?虽然,杜于皇二丈诗云“交道看童仆,迎余有好颜”,此千古未发之嗤也。吾兄可阴为我察自己僮仆庖人,有倦厌之意乎?抑曰“我家老先生至”,如洛中待康节故事也?

兴之所至,更得“口眼俱快”之乐:

老友吴乔(修龄)先生尝言贺黄公《载酒园诗话》、冯定远《钝吟杂录》及某《围炉诗话》可称谈诗者之三絶,余急问贺书何处有,曰金陵有,须价银一钱二分。余以三钱付黄俞邰使者,回家购之。不半月,以八分购贺书,余尽如余所属,买套樱桃干,盖素嗜此也。到日,同胡朏明大噉细读,口眼俱快,沁入心脾,叹吾老友之知言也。

读至此处,清初两大学者一面谈论学问,一面大嚼果脯,酣畅淋漓之景如在眼前,全非后人想象中考据学家青灯黄卷、皓首穷经之情状。

位于北京的太原会馆,阎若璩曾在此居住

读《潜邱札记》,可知作者一生,是为学问的一生、为考据的一生,但这并不代表考据学家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生活情趣。除了考据,阎若璩的人生中,还有对经世致用的思索,对先贤时彦的崇拜,对美食的贪恋;也有对功名、尊荣的追求,对不若己者的不遗余力的抨击,对诗文创作的自负,等等。这一切,与后人贴在他身上的“考据学家”的标签,共同构成了一个历史上真实的阎若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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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邱札记》(学术笔记丛刊)

[清]阎若璩 撰 李寒光 点校

繁体竖排

32开 平装

978-7-101-15928-8

80.00元

内容简介

《潜邱札记》六卷,是清代学者阎若璩考证经史文献所做的随笔札记。各卷内容为:卷一、卷二杂记读书考论,包括抄纂他书、考证经史、训解字词、详辨地理水道、传授读书方法、评论诗文优劣等,卷三专释古书中的地理问题,卷四上为策、跋、序、启、哀辞等,卷四下为丧服翼注、补正《日知录》,卷五为书信,共173通,卷六为诗赋。该书内容丰富,学术价值巨大,对研究经史领域的一些具体问题很有帮助。此次整理,以乾隆九年眷西堂刻本为底本,以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等为校本,并将吴玉搢、华玉淳、阮葵生、程晋芳等各家批注、校语以注释形式予以誊录。书末附有佚文、墓志、生平资料、重要序跋、引书来源索引等。

作者简介

阎若璩(1636—1704),字百诗,号潜邱,江苏山阳人,清初著名经学家、考据学家,著有《尚书古文疏证》《潜邱札记》《四书释地》《四书释地续》《困学纪闻笺》等。

李寒光,山东临淄人,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为武汉大学文学院特聘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中国古文献学史、目录版本校勘学、清代学术史等,发表论文近3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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