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大陆 任务(崩溃大陆的任务全解)

时间:2023-11-14 10:07:13 来源:网友分享 编辑:若即若离

(全)自救—堕入缅甸魔窟

我的 boss&男朋友干脆不装了:「尤婳,你会爱我到死亡的那一刻,对吗?」

我冷汗直冒,恐惧得说不出话——就在昨晚,我发现他竟是缅北跨国犯罪团伙的蛇头……

而现在,载着全公司人的旅游大巴,早已悄悄穿越国境,要把所有人送往罪恶的无间地狱。

……

后来,时浚求我:「婳婳,那五十万美金呢?还给我吧……」

我笑了,一脚把他踹回刚挖好的坟坑里。

1.

谈恋爱吗?把人卖到缅北的那种。

我的男朋友时浚,高富帅身份是假,用皮包公司把人卖到缅甸园区,才是真的。

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泰缅交界的湄索,并且被迫坐在那辆有去无回的巴士上了。

……

惨白刺眼的日光中,他垂下浓黑的眼睫,怜悯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尤婳,其实到现在为止……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别怪我,好吗?很快就会过去的。」

「下辈子,别再轻易相信男人了。」

我颤栗着,扭头看向窗外,道路的尽头,是一个铁门高耸的矿场。

门口把守的人,全是荷枪实弹的当地民兵。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嘎吱一声,大巴刹住了,折叠式门轰然打开。

时浚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抓起黑色行李包,他在微微的骚乱中,迅速从后侧的乘客门跳下了车。

随后,十多名凶恶的男子涌上来,一个一个把车上的人拖下去。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我忍不住大张着嘴巴喘息,仇恨且恐惧的泪水飙出——

一个男人粗暴地对我伸出手,抓着我的卫衣领口,把我从座位上拽出去。

我顺着他的力道,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一个个我熟悉的同事,带着满脸惊惶无助,纷纷抱着头蹲在地上,有一个染着焦黄头发,穿一条脏兮兮牛仔裤的男人,手上挽着一条皮带,是他刚从自己的裤腰上解下来的,正在用力抽打大张和小马。

——仅仅是因为,刚刚这两人生气得想站起来理论。

在国内娇生惯养的年轻人们,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这时,有人从后面踹了我的腿弯,我不由自主地跪倒在烂泥地里。

又一只手劈头盖脸给了我一巴掌,他们在叽里呱啦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在我晕头转向中,有人扯掉了我的口罩和风帽。

场面瞬间安静了一秒,这些人突然爆发出狂笑,伴随着更急更快的对话。

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我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УƵ

他们在嘲笑我这副尊容——

作为一个严重过敏症患者,今早上车前,我刻意炫完一整瓶的花生酱,此刻脸基本肿成猪头,皮肤绷得硬邦邦的,眼睛都快涨得睁不开了。

还有我一路抓出来的无数血痕,正纵横交错地密布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堪称触目惊心。

全身应该都是大块的凸起红斑,手臂上全都是疹子,身上也非常痒。

我咬着牙忍着,一阵一阵地喘不上气。

但我还是抬起头,尽量对着这群人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嘶哑着声音说:

「其实我以前不长这样的。」

这些人听得懂中文,他们笑得更大声了,几个人甚至还打闹起来,不断把对方往我身上推,又疯狂地互相嘲笑取乐。

把自己搞毁容,是我为了活命,用性命下的第一场赌注,目前看来,奏效了。

……

机缘巧合下,昨晚我就基本推测出了时浚是犯罪集团的大蛇头。但当时的形势所迫,只能紧急做了一些准备——包括在网上发了一些求助信息,希望有人能帮我联系国内的警方。

不敢在当地报警,因为我不确定这边的警察是不是已经被利益集团收买。

可惜,湄索的网络不太稳定,我一直没等到救援的消息。

在这期间,我还查到了一条毛骨悚然的内容——被拐卖到东南亚搞电诈的人,能逃回国的极少数幸运儿中,竟然没有一个女性!

她们,被卖到这里后,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巨大的绝望几乎将我吞没。

花了些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找到平时刮腋毛的小剃刀,一点点剃掉了前额、头顶的头发,弄了一个极度丑陋的地中海,并且把后面的长发剪掉,故意剪得乱七八糟,宛如狗啃;

我又刮掉了自己的大半截眉毛,只留下可笑的一丁点;

用最深色的粉底液,涂黑皮肤。

上车前,我还特意多吃了几口容易卡牙缝的菜和辣椒,所以,现在我笑起来,牙缝里全是菜叶子和黄黄的花生酱残渣。

我要最大程度削弱性吸引力,如果能成为笑柄,就最好不过了。他人对丑女的轻视和鄙夷,在这里将成为我唯一的保护伞。

当然,昨晚我做的准备远不止于此。

很快,已经离开此地的时浚就会发现,他卖了十七个「猪仔」得到五十万美金,装着现钞的黑色行李袋,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了。

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找我的。

2.

被时浚以公司旅游名义骗过来的十七个人中,除了我,还有七个女孩子,都是年轻可爱的——现在,她们却被像对待奴隶一样,直接扯着头发塞进了一辆旧面包车里。

女孩子们不敢大声哭,几个壮汉就围在旁边,谁哭出声,对着胃部就是重重一拳。

原本我也应该这样被带走的,但在上车前,当一个马仔捏开我的下巴,检查我的牙口时,他明显是被恶心到了。

然后,他撕开我的卫衣领子,看到我身上密密麻麻的无数红疹。

可能以为是传染病,马仔顿时嚷了起来。

见状,那个焦黄头发的脏牛仔裤男人,应该是个小头目,几步走过来,一把把我从面包车门旁推开,还嫌弃无比地甩了我一个耳光。

我顺势摔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拉拢衣领。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大张着嘴喘气,感觉气流进入肺部越来越艰难。

口涎已经不受控制了,淅淅沥沥地顺着下巴淌下来。

舌头出现麻痹感,心跳如雷。可能会死吧……我也不知道……

如果现在直接死了,也算是没受这些人渣的折磨。我脑子里忽明忽暗的,还在自嘲地胡思乱想。

而黄毛几人大声说了几句话,一脚把我踢到路边,然后他们关上车门,顺着烂泥路开走了。

所以这个「买家」确实没看上我。

接下来,我和几个男同事一起,被几辆摩托车载着,跑了三四十分钟,送进了一个高墙森严的园区。

被人从摩托车上架下来之后,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

被时浚卖掉的人里,我应该是唯一有所准备的。

虽然这准备少得可怜,我没有多少资本,能拿出来赌的,只有自己的命。

或许还能搏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昨晚上我才知道,湄索距离臭名昭著的缅甸基地——妙瓦底 D 园区,只有不到六十公里的路程。

而今早,离开酒店后,大巴就一直在往西北方向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我们已经被卖到了缅甸境内。

而这个 D 园区,背后是缅甸的叛军在掌控,号称东南亚人口贩卖的绞肉场。

守卫森严,有进无出。

从中国骗过来的「猪仔」们,被层层转卖,等进了这里,就是最后的末路。

榨取完最后一滴价值后,他们将会被摘取器官。

死亡。

尸体则会被抛到距离这里一百多公里的公海里,或者埋进雨林深处。

来自世界各国的器官「买家」们如果提出更高要求,「猪仔」则会直接被活着带到公海上新鲜现取。

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黑色魔窟之一。

因为我的「品相」是所有「猪仔」里最糟糕的,简直差到让园区高层难以忍受的地步,他们甚至以为我是得了什么脏病。

噶腰子都没人要。

高层很想直接把我埋了,但考虑到也是花三万美金买的,最终还是决定先把我丢在病号区。

以上这些,是我在脏兮兮的病号区昏睡一天一夜醒来后,躺在我邻床的胖虎悄悄告诉我的。

所谓病号区,不过是一个墙上爬满霉斑的小黑屋罢了,横七竖八的钢丝床上,躺着三四个半死不活的人。

胖虎是一个断了腿的年轻男人,老家东北的。他说,自己已经逃跑过四五次了,没一次成功的。

D 园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ӳź

最近一次逃跑,他被抓回来后,直接废了腿。他掀开盖着的布床单给我看——膝盖处,刀砍的伤口已经溃烂了。

医治?不存在的。

病号区里,熬得过去的,就接着回去搞电诈任务;熬不过去的,直接被民兵抬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应该是赶在咽气前取掉器官。

说到这里,胖虎和我都沉默了很长时间。

「哎,算了。那也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咱们还活着,活着呢就还有希望。」

胖虎勉强笑了一下,指指我的头脸:「老妹,你这是咋弄的?挺别致啊!」

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咂吧了几下嘴,自问自答:「得,你也别说了,哥看明白了。老妹,你是真聪明啊。」

「那什么,那你咋被骗来的咧?」

我哑着声音说:「男朋友,也是公司老板,把我们一整个公司的人全卖过来了。」

胖虎瞪圆了眼睛,半晌,他撇着嘴给出了评价——「牲口。」

谁说不是呢。

我的状况不太好,老缅送来的臭饭,真一口都吃不下。一个面容黢黑的看守似乎很看不惯我,总是用电棍「哐哐哐」敲击我的床栏。

见我不肯吃饭,他把电棍往胳肢窝下面一夹,上来凶恶地捏住我的下颌,端起馊臭的汤汤水水就灌。

「老总!哎老总,你别这样,她这病着呢……」

估计是见我被呛得翻起了白眼,胖虎急得满头大汗,不停从后面扯看守的胳膊。

缅兵被他扯得站不住,汤饭泼了一床,怒气冲冲地把碗一扔,抄着棍子劈头盖脸就打他。

汤水混着馊饭呛进了我的气管,咳得死去活来,我一边咳,一边半趴着用气声怒吼:

「住手,住手!」

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我急得满头是汗。在胖虎越来越虚无的呼痛声里,我再次晕了过去。

当天,我发起了高烧。

3.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夜晚,四下里寂静无声。

透过小黑屋那个窄窄的窗口,外面的水光倒映进来,在斑驳的天花板上幽幽地晃动。

我咳嗽了几声,感觉全身剧痛无比。伸手摸摸脸,发现脸上的疹子恶化成了一串一串的脓包,轻轻一按,脆弱的皮肤下面是鼓动的脓,又痛又痒。

身上也基本是这个情况,因为长时间躺着,背上有一片地方已经破了,手一摸,全是黏腻腥臭的血水。

「妹子,你醒了?」

胖虎吃力地从旁边的钢丝床上探起身,破旧的老床嘎吱作响,他缓缓把废腿搬到地上,然后另一条腿也挪下地,扶着墙,艰难地朝我走了两步。

借着一两分幽暗的光,我辨别着他的脸。

依稀看得出来鼻青脸肿。

他端了一个缺口杯子给我,里面有浅浅的几口水。

「你睡了一天一夜,他们都说你明天就会死了,那个黑杂种准备天亮就把你拖出去埋掉。」

胖虎咧嘴一笑:「我觉着不可能,你这个姑娘,看起来命硬得很,绝对不会死得这么窝囊!我就知道!」

我眼睛一酸,泪水飙了出来——胖虎的门牙,没了。

他的夜视能力好像不太好,摸索着把杯子塞进我手里,他又扶着石灰墙,一步一步挪回了钢丝床上,费力地把腿搬上去。

我抹了把眼睛,一声不吭地把水喝掉。

既然这一天一夜里我没死,那么应该是能活了。虽然疹子恶化成了脓疮,看起来更糟糕,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烧退了,那种被人扼住喉咙般的窒息感,也正在慢慢消退。

看来第一道坎,我算是熬过来了。

「胖虎,外面是河吗?你看天花板上有水光。」

胖虎终于把自己弄回了床上躺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那不是河,那是屋子外面的水牢。」

「好像水牢里还浸着四五个人吧,我记得有个兄弟,在里面关了一个多月了,那青苔……都长到他腰上了。」

「黑杂种说,那兄弟水底下的腿都快烂没了,皮肉一缕一缕地挂着。」

胖虎往床边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园区外面确实是一条河,梅河。从这边一直流到泰国,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吗?」

我说:「上车前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没记路。」

「记了路也没用,别说出不去,就算是出去了,这方圆一百多公里,满地都是大头兵,看见中国人,二话不说就绑起来,卖钱。」

「中国人在这儿值老钱了,一个人能卖十几二十万。人被扣了,国内的家属不可能不救咱们吧?不停地给赎金,等家属再也给不出钱了,就该挖我们的腰子了。」

我的嗓子还是很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听着屋里另外两三个伤号的呻吟声、鼾声,我用耳语一样的声音问胖虎:「那个黑守卫,晚上也在吗?」

胖虎似乎嗤笑了一下,摇头,头发和布料发出细微的窸窣摩擦。

「妹子,哥劝你一句,别想了,那黑崽子不是一个人,是三班轮岗,日夜驻扎在门口的帐篷岗哨里面。岗哨,园区围墙下面十米就有一个,守得跟个铁桶一样。」

「这种拿着热兵器,随时操电棍打人的黑崽子,全都是缅甸的雇佣兵,要不就是混血杂种,只听园区老板的命令。这些人跟野兽没区别,逃跑落他们手里,基本是个死。」

胖虎的声音越来越小,绝望地沉没到黑暗里去了。

我也心生绝望。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我不知道……这里完全是个无法无天的地狱,大家一直在想办法逃,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接下来,是大片的无言。

许久后,我听到胖虎把头深深埋在肮脏的床褥上,压抑着,泄出一两声痛苦的呜咽。

我睁着眼睛,直直看着屋顶,心里面杂乱如麻。

4.

天亮了,守卫端着几个不锈钢的饭盆进来,看到我睁着眼睛,吃惊地「哟呵」一声。

接着他看清了我满脸满身的脓疮,有些已经破尖儿了,正在流黄水。

他黢黑的脸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皱成一团。

虽然态度很恶劣,但守卫还是给了我一盆食物。那是一堆颜色很可疑的混合物,我闻了闻,咖喱味,总算不是馊的了。yƵ

没有勺,更没有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滋味不算好,但我一口一口坚持塞进去。

胖虎今天的精神非常萎靡,脸色和盆里的混合物区别不大,都是土黄发灰。勉强吃了几口,他就放下了饭盆。

仰面躺在乱糟糟的病床上,他的胸部起伏若有似无,我叫他也没有回应。

黑崽子过来掀开他的床单,我看得清清楚楚——肿大得发黑的伤口里,是隐隐露出来的骨头茬子,血肉发炎了,看起来简直一塌糊涂。

满不在乎地把床单甩回胖虎身上,守卫直接端起饭盆走了。

胖虎醒不过来,嘴唇都是乌的,一脑门的虚汗。

我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想让守卫给他弄点抗生素,结果黑崽子二话不说,过来就举起电棒给了我两下,重重打在我头上。

我被砸得天旋地转,一线血直接从头顶淌下来,糊住了眼睛,我趴床上半天没缓过来。

「别费劲了,他一看就是活不成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地说,我甩了甩头,看到最里面的一张病床上,有个人半靠在墙上,一脸死气,正麻木地看着我们这边。

之前那张病床上的人一直面向墙壁不动,这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

脏污的黑色长发,笼着一张清丽的脸。

她再次开口:「不会给我们一点药的,死了那条心吧。别白白找打,受了伤,你也可能伤口感染死掉。」

我看看门口,守卫已经走了,于是低声问她:「你也病了吗?为什么会在这儿……」

女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掀起衣服的一角——她白皙纤细的腰侧,赫然是一个蜈蚣状的狰狞伤口!

「噶腰子知道吗?我左边这个已经没了。」

我呆住了,感觉自己的肾脏也剧痛了一下,舌头僵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人小心地放下衣服,对着我抬抬下巴,虚弱地说:「你这样,很好,少受罪。女孩子被卖到这里,先进赌场里面去做 x,老板先玩,然后是那些马仔,再然后,是那些『业绩』好的猪仔……等到最后,被玩腻了,丑了,松了,就抓去假装白富美搞杀猪盘,哄更多的猪仔过来缅甸。骗不到人的话,就要被挖内脏了,呵呵……」

「我被骗来两年多了,同时期的那些人,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估计也快了。」

「哎,我叫夏玲,是白山市新城区青阳街道惠民诊所的护士,如果……如果你能出去,帮我去和我爸说一声,就说我挺好的!我……嫁到新加坡去了,让他自个儿在家别忘了吃降压药!」

我用力点头,眼泪大颗地掉下来,砸在臭烘烘的被子上。

夏玲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几个皮肤黢黑、身材矮小结实的守卫突然推门走进来,一眼就叼住了我们。

一个男人先朝我走过来,却被我的样子惊得一趔趄,他又笑又气地扭头对别人叽呱了几句,其中混着缅语和边境地区的方言,我听懂了,他说的是:

「靠!这他妈也算个女人?赖皮坦克啊,老子要吐了!」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那个男人扔下我,直接转向了夏玲。

她恐惧地缩在墙角,退无可退,徒劳无力地求饶:

「不要……不要……我刚做了手术……会死的,求求你们别过来!」

尖叫声。

钢丝床嘎吱嘎吱地狂响。

恶魔的狞笑。

夏玲啊。

谁,谁都可以,来救救人吧,谁都可以!我咬着牙,滚到地上,朝着小黑屋门外一点一点爬去……

刚爬到门口,却被人一脚踩住了肩膀,我动弹不得,头顶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你说的人,就是她?」

5.

吃力地抬起头,泪水、眼屎和血糊住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满脸复杂神色的时浚。

他站在刺眼的毒辣太阳下,穿着清凉的衬衣沙滩裤,夹着一双人字拖,一边用手帕扇风,一边跟人回话:

「对,就是她。不过尤婳,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皱着眉,清清楚楚地「啧」了一声。

一股沉沉的闷痛从我的胸中漫出来,痛得我满嘴都是苦味。我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时浚,直到他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在剧痛和恨苦中,我脑海里走马一般闪过和时浚的往昔——

去年深冬,我刚满 21 岁,大学毕业,失业在家。

不是不找工作,而是经济寒冬里,我投出去的上百份简历都石沉大海。

终于,在某个寒冷的周五晚上,我爸用一个酒瓶砸中我的眉骨,并且醉醺醺地让我滚,别在家里给他们丢人现眼。

当天凌晨,我带着不到三千块钱的可怜积蓄离家出走,坐上了去深圳的动车。

当时我想——至少我还有一个男朋友。

时浚是我网恋半年的对象,在视频通话里,他是个长得俊秀斯文的年轻人,笑起来有两颗洁白的虎牙。

半年里,他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家境优越。

「我在深圳有一家小公司,开着玩玩而已。你来,我先给你一个好一点的职位……婳婳别怕,我会帮你的。」

「婳婳,你过得太苦了,要学会为自己搏一把,知道吗?」

「婳婳……」

在过去的二十年,从没人真正疼爱过我。

即便那疼爱,不过是几句甜言蜜语,几句遥远又轻薄的承诺。

贫瘠又无知的女孩,太容易被「爱情」捕获了,因为她们从没见过真正好的爱长什么样。

没人教她们。

我义无反顾地去了深圳。

……

时浚果然经营着一家小公司,加上我,总共只有十七个员工。

基本都是刚毕业,找工作处处碰壁的大学生,所以大家还蛮有共同话题的。

时浚帮我租了房子,又把我放在了财务助理的位置上,活不多,承诺月薪六千块。

我们秘密地谈着恋爱——时浚说暂时先不公开,为了保护我——因为公司还不稳定,他不想滋生不必要的八卦事端。

这个理由听起来没有问题,于是我快乐地做起了男朋友的打工人。

时间长了,我发现公司根本挣不到什么钱,而时浚在办公室里,不是打游戏就是看直播。

他说,是大环境的原因,谈不到生意,这些事也急不来。

没有项目,我们混着日子,工资也就缩水了,拿着最低底薪,还要扣除各类押金,同事们个个怨气冲天。

半死不活地维持了两个月,时浚却不准人辞职。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笔投资,立刻给每个员工发了些奖金。

在大家开心雀跃的时候,时浚又满面春风地宣布——公司还要奖励全司去泰国游玩一周!

那天,隔着办公室里狂欢的人群,时浚给了我一个模糊的微笑。

在我想看得清楚一点的时候,他却立刻转身走了。我被同事们拉去了火锅店庆祝,那天晚上,时浚没有露面,电话也一直在通话中。

有些奇怪,但我依然没有深想,这也是我后来最后悔的。

很快,我们直飞曼谷,痛快地玩了两天后,时浚包下一辆大巴,准备带大家去清迈拜佛。

然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后,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到了泰北一个小城镇——湄索。

时浚解释,湄索的古庙很值得一看,在这里待一天后,再去清迈。

当时已经是傍晚,所有人都累得够呛,被安顿到一家酒店住下。

下车时我远眺街景,淡淡的薄雾和夕阳把小城染成金色,很像我小时候住过的老城区,心里就带着几分伤感的怀旧,想一个人走走看。

顺便找点东西吃。

就在所有人兵荒马乱地分房间时,我把背包一拎,悄悄溜了出去。

慢悠悠逛了一圈,发现小城只有两条街,而且很多店铺都大门紧闭。

吃了点东西,我蹲在马路牙子上休息,看着穿白色校裙的女孩放学回家,远处一队穿着橙红色僧袍的人赤脚走过。

一些当地人从家里出来,把食物放进僧人们的钵盂里。

他们慢慢经过我时,一个僧人对着我俯下身,托着钵盂伸到我眼前。

我反应过来这是在化缘,忙不迭地全身上下搜寻一遍,没有找到食物,我只好掏出一张泰铢递给他。

僧人却没接,他慢慢直起身,深深的目光从眸子里射出来,笼罩在我身上。

我有点尴尬,以为递钱是冒犯到了他。

进退两难的时候,僧人对着我稽首了一次,低沉的话语钻进我的耳中。

随后,他就转身,赤着脚缓缓走远了。直到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而夕阳也很快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下方。

街上顿时冷清下来。

在温热的晚风中,我耳中似乎还存留着他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

「Leave……now!」

6.

湄索的路灯很暗,且间隔很远,中间有一大段路几乎是黑暗的,我蹲在阴影中,慢慢把那张钞票塞回兜里。

挪了挪有些僵麻的腿脚,我心里渐渐升起了古怪的感觉——

在见到这个僧人之前,我在前面一家食肆里喝鱼粥,当老板娘用蹩脚的英语得知我住在街尾的那家酒店时。

她脸上原本热情的笑容猛地带上了几分惧怕,而在一阵叽里呱啦的泰语后,她的丈夫从后厨冲出来,连连挥手赶我走。

是我犯了什么忌讳?不像,因为来之前我查了很多当地的情况,所以一路上都很注意。

食肆的老板娘在害怕什么?

酒店?酒店里有什么?

酒店里只住了我们公司的人,登记时我看了前台的排房表,几乎一周内都没有游客。

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想猛然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豁然站了起来,感觉层层凉意瞬间爬上后背。

我想起来,在白天的大巴上,以为我睡着了,坐在我身边的时浚一直在回信息。半睡半醒之间,我扫过他的手机屏幕,上面闪过的消息应该是:

「美金,我只要 cash,明天就去集团玩一玩哈哈哈!」

「多派些人手,有壮猪。」

电光石火之间,我全都明白了!

下一秒,时浚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

「婳婳,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到处找你……」

天黑了,街灯很暗,两盏灯之间距离又远。一盏微弱的路灯努力把光洒下来,却被两畔的黑暗吞噬。

现在,我和时浚就隐没在一盏光明的两侧暗影中。

停顿了几个呼吸,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婳婳?你怎么了?」

……

「咔嚓,咔嚓……」

他的鞋底踩着路面上的小碎石。

我的前半生里,虽然有很多害怕难过的时刻,却从未如此恐惧过,全身都在发抖,那一瞬间,我甚至想扭头就跑。

不能跑……不能跑!

绝对跑不过一个一米八,经常健身的成年男性……还会直接引起怀疑,也许今晚我就会彻底失踪在这座异国小城里……

时浚离我不到五米了,他的睫毛在路灯下投射出蝶翼一样的阴影,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鼻子一酸,眼泪猛地涌出,下一秒,我像一头困兽一样撞进了他怀里。

「呜呜呜……阿浚……」

不能说迷路,这里就特么两条街能迷什么路?得想个合理的借口。

「呜呜呜……我……我……」

时浚弯下腰抱着我,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耐心又温柔,就像过去几个月里的每一天一样。

「婳婳,不怕,我在这里,告诉我怎么了?」

我终于想好了理由。

「呜呜呜,阿浚,我爸打电话来骂我了,说我和野男人私奔,丢尽了全家的脸,如果我不滚回去,他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拍背的手不易觉察地顿了顿。

「你告诉爸妈在泰国吗?」

「嗯……嗝,说了。」

「那我们的关系……」

「阿浚不是什么野男人!」我突然愤怒地吼了一声,又把鼻涕使劲擦到他的胸口上,「我把你的照片发到了群里,让他们好好看看,我男朋友有多帅气能干!」

时浚的脸抽搐了一下。

我继续把眼泪鼻涕抹到他的衣服上,并且因为太过紧张恐惧,刚刚喝进去的鱼粥在胃里翻滚。

「阿浚,我好像吃坏东西了……」

下一秒,我紧紧搂住时浚的脖子,把一股混合着鱼粥和胃酸的呕吐物全部喷到他的肩膀和后背上。

7.

时浚有洁癖。

这下,他温柔的表情终于全部裂开了。

兵荒马乱的一夜,我完全没有睡着,几次想从房间窗户翻出去,却发现有身份不明的男人,始终在酒店外墙徘徊。

走不掉了。

次日,酒店提供了早餐,大家闹哄哄地取餐。

我把卫衣的风帽拉起来遮住头脸,默默缩在角落里,大口吃着抹了花生酱的三明治。

从始至终,时浚都紧紧地跟在我身边,只要我敢大声说什么,他立刻就会制住我。

我不认为他是觉察到我已经知道真相,他这么做,更像是怕我迫于父母的「电话压力」,自作主张溜走回国。

我闷头又加了一大勺花生酱。从小到大,记忆里我都没有吃过花生酱,没想到滋味竟然很不错。

我很喜欢,而且,我花生过敏。

吃完早饭,我把口罩戴上,遮住了脸,沉默着爬上了大巴座位,时浚寸步不离地坐在我的邻座。

大巴缓缓启动,同事里的颂洁起头唱起了歌,是一首年轻人很喜欢的网络热门歌曲,大部分人兴致很高,纷纷打拍子合唱。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去啊,战啊!」

歌声中,我伸出手指,开始在口罩下面用力挠我的脸。

而时浚,当时一直安静地坐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中,若即若离地守着我,像是监视,又像是带着一分不忍。

……

思绪闪回现在,我曾经的男朋友,就清爽帅气地站在眼前,而这短短的几天里,为了活下去,我则变得丑陋、肮脏又狼狈了。

啧?

谁给他那么大脸的啊!我恨!恨得心里都要渗出血来。

死死盯着时浚,直到虚弱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踩着我肩膀的人,是一个西装大油肚,他居高临下地打量我,发现我身上的脓疮正在破口,他皱着眉头缩回了脚,还在水泥地上蹭蹭鞋底。

「说吧,那五十万美金被你藏哪儿了?」

他一放开,我就状若疯癫地爬起来,扑向时浚,他躲闪不及,被我搂了个正着。我溃烂的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脸,把腥臭的血水蹭到他嘴上,睁圆了眼睛和他对视,我连说带笑:

「阿浚,我爱你啊阿浚!你爱不爱我啊?你让我到死都要爱你,我做到了,你爱不爱我呢?」

时浚明显受了惊吓,他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都扩大了一圈。

下一秒,我放开他,一下搂住大油肚男的胳膊。

「老板,你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告诉你,钱在哪儿?五十万,五十万诶嘿嘿嘿嘿嘿嘿……想要吗?」

西装油肚男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一把推开我,他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娘里娘气的尖叫。

没等他骂人,我又扑上去拽住他的裤腰带,差点把他裤子扯下来,盯着他露出来的红底裤,我诚恳地哀求:ӯź

「算了,那别杀他了,你救救夏玲,夏玲要死了,胖虎也要死了……救他们,我给你钱!五十万两条命行不行?」

西装男气得要死,使劲拉着自己的裤腰,他一脚把我踹到一边,恶狠狠地指了指时浚,他扭头就走。

两个马仔上来架起我,一路追在他身后,而时浚犹犹豫豫地,也跟着来了。

我奋力扭头看向病号区的小黑屋,发现它的外观是一座很像老式公厕的低矮平房,旁边果然有一个水牢,木桩上绑着的人,下半身浸在污水里,上半身被太阳晒得皮开肉绽。

我被拖着越走越远,再也听不到小黑屋里的声音了。

我急得破口大骂:

「妈的!肥猪!对,你,就是你!我他妈让你救人你没听到吗?你这个猪猡,死聋子!我杀了你……」

「咚」的一声,有人从后面重重给了我一棒子,打在后脑勺上,我瞬间晕了过去。

8.

昏沉中,有人「哗啦」泼了我一头冷水,我脑子里一激灵,人已经醒了,但头痛欲裂,一下清醒一下糊涂的,就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身边闹哄哄的,不断有人说话。

「海哥,这娘们儿怎么鼻歪嘴斜了?还是没醒。」

鼻歪嘴斜什么玩意儿?!

我心里一急,想奋力睁开眼睛,没想到一用力,一股奇怪的热流就顺着裤子喷了出去。

讲真,即便是在生死不由己的境地下,失禁这种事情,还是让我社死了,玛德。

都怪老缅的咖喱饭,真不卫生!

空气的成分悄悄发生变化,臭气弥漫。有人扒拉了我两把,然后一下子从我旁边弹射开:「她她她她拉裤子了!」

几个男人的声音「嗷」地嚎了几嗓子,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瞬间远离了我。

……真不至于,你们人都敢宰,还怕这个?

孬货!

有人在含含糊糊地说话,好像是捂着鼻子。

「可能真是伤到脑子了,情况不好说,会变成白痴也不一定。」

我听到了稍远的地方,那个啤酒肚西装男的声音,气急败坏的,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扇人耳光:「姓时的,好你个废物,真会给老子惹麻烦!」

时浚在像狗一样求饶——

「海哥海哥!海哥,别打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是想让她闭嘴啊,谁知道她头上就有伤……」

好家伙,原来就是你这牲口给了我一闷棍,这仇是越来越深了。

「没想到??你特么没看出来她有点疯疯癫癫的吗?没看到她一头血吗?亏你还跟人谈恋爱,真是个蠢货!」

……

这一会儿时间,其实我已经完全清醒了,但在带着一裤子秽物的尴尬中,我选择继续装晕,顺便听听他们想干什么。

反正我是看明白了,油肚男想要那笔钱想疯了,只有我知道钱在哪儿,他一天拿不到,一天就不能把我如何。

他投鼠忌器,我趁机活命。

「海哥,我们在 D 园区滞留太长时间了,是不是尽快撤?万一这边想对咱们……」

嗯?什么意思,这些人不是这个园区的?

没等我细想,那个海哥踢了踢我,说:「找个人去跟孟山说,这头猪我带走了,他花多少钱买的,我多给他十分之一!」

「但是,再干收买我的狗,抢我猪仔的破事,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有人把我扛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着,大头朝下,我默默眯着一条眼睛缝,悄悄观察周围情况。

下楼梯,走出一座小区单元楼一样的房子,好多房子,水泥路,操场,好多人光着上半身,在搬砖、做俯卧撑……还有缅兵拿着电棍在抽打他们。

此起彼伏的嚎叫……

好高的墙,我看到一道像监狱一样高大坚实的巨墙,上面有森严的高压电网……

难怪胖虎说,根本逃不出去。

想起胖虎和夏玲,我紧紧闭了下眼睛——不能流眼泪,会被发现。

我救不了任何人……

忍,住。

他们好像走到地方了,有人开了一辆车,接着,扛我的那个人一下把我扔进了后备箱,「咚」一声关上门。

「操!臭娘们淌老子一身屎,真晦气!」

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了一点,车身下沉晃动了两三次,然后低鸣着启动。

我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轻轻地翻了个身,先摸摸脸,下巴确实是歪了,嘴闭不上,好像是面瘫了。

身上脸上的脓疮破了一些,但没有消退的迹象,有一些在变得很硬,按着刺痛。

车慢慢开动起来,走一段路后,车停顿了一下,我听到一种厚实大门开关的声音。

车再次前行,碾压过咔咔作响的铁桥板。

就这样……离开……D 园区了吗?

接下来,又是什么?

在这漫长的时间中,我忍着剧烈的头痛,逐一理清了思路,有一个模糊的计划在心中渐渐成形。

我反反复复推敲着,是否能行得通?不知道。

反正现在是我光脚,他们穿着鞋。更何况,只有我知道那五十万美金的下落。

黑暗中几乎没有时间概念,也许过了两三个小时,也许是五六个小时,车停了。

后备箱被掀开,阳光哗啦啦地扑进来,我受不住这强光,瞬间流下眼泪。

有人在嘈杂地嚷着:「醒了醒了!」

我惊恐万状地爬出后备箱,摔倒在地上,旁人来拽我,我就撕心裂肺地哭叫,疯了一样挠人咬人。

「让开!让开!恶鬼!」

并且在人群中准确无误地,一把抱住满脸阴郁的时浚——

「阿浚!这是哪儿?他们是谁?我好害怕!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呜呜呜呜呜我们回家吧……」

9.

我疯了,我装的。

事实上,在 D 园区的小黑屋外,因为头部受伤加目睹了夏玲的惨烈现场,我真的受了极大刺激,当时脑子「轰隆隆」炸疼,恨不得迸裂出来才痛快。

看到时浚的那一刻,我确实隐隐有要疯魔的感觉。

想,很想,想拖着他一起爬进地狱……在业火里生吞了他。

那一闷棍打断了当时的疯意,再后来,那种狂暴的思维退去,神也就能定住了。

而当我躺在汽车后备箱的黑暗中,思来想去的结果,只有一个「借势而为」。

那个叫海哥的小头目,不也认为我疯了吗?

丑,病,脏,疯,成了我的保命符。

一个手握重金下落,又疑似有传染病的疯子,会在缅北遭遇什么?

没错,我被海哥从缅东的泰缅边境附近,带到了大军阀盘踞的缅北。

这里也有一个电诈聚集地,被他们称作「小金港」,但相比起 D 园区,守卫和基建明显差很多。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更像一个热闹的镇集。

我有一种预感——情况在悄悄反转着,至少,有一些转圜的余地了。

……

我被关在了一座三层小楼的黑房间里,没有窗户,但是靠近公卫,总有人在门外交谈抽烟。

缅北这个园区里,有很多人说中文,即便是方言。

从这些人杂七杂八的对话中,我努力辨别着,获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时浚是一个骑墙派。

下面的信息是在经过几天的拼凑后,我大致推断出来的。

「小金港」背后的大 boss,是一个或者几个在和缅甸政府军打热战的军阀分子,这里有很多家「公司」,既有明争,也有暗斗。

海哥是一个大集团的代理人,而时浚应该就是从他手下发迹的。

在这家集团的「关照」下,时浚成了缅北最大的蛇头之一。

他每年通过各种手段,至少骗数十人到东南亚。

我想,时浚可能也不是他的真实姓名,这种人都披着多层马甲。

而有了一定自己的势力之后,时浚——暂时还是这么称呼他,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不想再做集团的狗了。

D 园区的老板和他搭上线,用更高的猪价,买断时浚这条渠道。

一方要人,更多的人;一方要钱,巨额的钱。

时浚开始吃两锅饭。

这次,原本是他目前最大的一笔私下交易,拿了美金,时浚是想去招兵买马,在这东南亚的乱局中,拜一个山头,分一杯羹的。

可惜他被识破了,集团有高人盯上他,并且给他做了一个赌局。

时浚是一条赌狗,这个我隐隐猜到了,因为在深圳时,他就曾为了赌马和赌球,专门飞到港城去,日夜不休地玩。

赌局上,他不仅输光了这些年做蛇头积累的资本,还赌红眼,押了最后的保命金,当然不但没能翻身,还倒欠了集团几十万。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还清,毕竟当时他的黑色旅行袋里确实有五十万美金。

可惜那是没被我拿走前。

后来拿不出钱,估计是傻眼了,还吃了些苦头——因为这些天我发现他走路是有点跛的,腰也不太直得起来。

再之后,应该是想通这事和我有关了,于是他带着海哥一行赶回东部。

在「小金港」待了三四天,我表演人格上身,竭尽全力地塑造出一个受了严重刺激的疯子,绝食、撞墙、发狂、自残……

他们不得不用手指粗的铁链拴住我。

我时刻呼号着时浚,吼到嗓子嘶哑得像老太婆一样也不停止。我只要时浚,只有他在,好言好语地哄着我,像之前恋爱时那样,我才肯吃一点饭,喝两口水。

我还会随时发疯,突然就不认识人了,扇他,咬他,抠他眼珠子。

不过几天,时浚被我折腾得眼青面黄,脊背都佝偻了起来。

时浚不在的时候,有一个叫阿哭的女孩在监视我——没办法,因为一旦有其他男人出现在拘禁我的房间内,我就给他们表演一个活人失禁大法。

不仅屁滚尿流,我还抓起来砸人。

就特么这么猛。

海哥对我忍无可忍,但他发现,暴力和威逼只会让我更疯,更说不清楚钱的下落。

只有时浚能让我乖一点。

只有……时浚在我面前,被完全失去耐心的海哥等人虐打时,我才会被再次刺激,并在疯疯癫癫、毫无逻辑的鬼话里,冒出来一两句思维清晰的话。

例如:「阿浚,我们不去泰国了吧……有危险……」

再例如:「不不不!不要走!为什么……骗我?」

一次,两次,三次。

海哥终于发现了这个「巧合」,我想,那天下午,他成功 get 到我给他的信息时,他慢慢看向时浚的眼睛,是彻底亮了。

而我,在时浚惊恐崩溃的目光中,再次失去了理性,把铁链拽得哗啦啦响,跑过去,拴住他,搂着他,疯魔地哈哈大笑起来。

10.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我真正见识到了海哥折磨人的手段。

为了刺激我,让我在心疼「恋人」的时候灵光闪现出那五十万美金的下落,海哥当着我的面,开始每天不定时虐打时浚。

当一个又一个的耳光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打破了他的嘴角,扇肿了他的眼睛,那张好看的皮囊带了破碎感,怪让人怜惜的……

我注意到,海哥看时浚的目光,是越来越值得玩味了。

而我,就「嗷嗷」叫着,把铁链拽得「哗啦啦」乱响,无数次试图去撞开那些虐打时浚的人。

当然,我演戏而已。

可能是真的有点表演天赋在身上吧,当我再一次因为想「救」他而被人一拳打得鼻血横流,时浚跪在地上,凌乱的黑色额发下,他的桃花眼红了。

紧接着是更重的拳打脚踢,他被揍得紧紧缩成一团。

海哥叼着一根小雪茄,踩住时浚的脖子,他笑嘻嘻地把燃烧的烟头摁到时浚的手掌心。

焦糊的肉味……

时浚用头「咚咚咚」地撞地板,却被海哥一把拽住头发,他的脸上有泪,估计是真疼得狠了。

目光定定地看着我,他拖着哭腔说:「尤婳!婳婳……求你了,告诉他们吧……」

「把钱给他们,我和你……一起离开缅北,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时浚的声音低沉,就像大提琴的弦音,以前我很喜欢他用这副嗓音跟我说话,即便是现在,也很动听。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是罪犯呢?

他说想要我们重新开始。

好吗?

——不好啊。

我使劲拽着铁链子,把手长长地伸出去,隔着空气和马仔们的讥笑,一下一下虚无地抚摸时浚好看的眉眼。

我木呆呆地开口,背诵着一条短信的内容:

「孟总。2021 年 3 月 17 日,10:42am——小浚,哥看好你!东部才是你起飞的地方,懂吗?不想做狼吃肉,你就只能一辈子当狗,阮阿海什么货色?圈子里谁不知道啊,基佬!你在他手底下干活,做得再出色也没用,别人认定你俩是那啥,你就一辈子是个趴货啊。听哥一句劝,你真的是个人才,以后把猪送我这边,我和司令推荐推荐你,有机会就跟着我们老板做事,以后查理集团也得敬你一丈。阮阿海是死是活,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屋子里的几张脸,霎时纷纷变了,好不精彩。

沉默了一会儿,海哥笑了,眼尾的褶子长长地拖到太阳穴,笑意凉森森的。

小弟们脸上呆愣住,眼睛却滴溜溜转来转去,是想看好戏的样子,不停上下打量地上趴着的人。

时浚无言地张了张嘴,他想对我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对啊,我是个疯子啊,还是个曾经过目不忘的疯子。时浚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晚上,我不但换了他的包,还把他的备用手机翻了个底朝天。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被关回了那个封闭的房间,门合拢前的余光里,我看到一身红西装的阮阿海,倒拖着时浚的一条腿,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隐隐约约的哭嚎,一直持续了很久。

为了「奖励」我背诵的信息,当晚,阮阿海让阿哭端来一盘新鲜的西瓜。

我吃了一块,阿哭吃了一大半。

她是个沉默的少女,总是穿着一条灰扑扑的筒裙,一双鸡爪子般的手,个子很瘦小,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

我基本没听到过阿哭说话,她总是在男人们的呼喝声中,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力大无比地一把将「发疯」的我拖回角落,拴好。

她根本不怕我的脏污。

总是面无表情,而且手黑心狠,专门掐我大腿内侧和腰上的嫩肉。

我真的怕了她了,于是非常配合地,每次都被她成功制服。

时间长了,阿哭成了专门监视我的人,在黑房间里,她几乎和我同住同吃,卖力地给我清理秽物,当然,也抢走我的大部分饮食。

她还在长身体,总是下意识地争夺营养。

我想,在阿哭眼里,我并不算个「人」,就像在我眼里,这里也没有人算「人」一样。

大家都学会了靠兽性活着,我不讨厌阿哭,她只是在做为了生存能做的一切。

11.

短信事件后的第二天,我被人从小楼里带了出去。这是到了「小金港」后,我第一次好好站在室外,得以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被捆着手,扔在一辆皮卡车的车斗里,阿哭在旁边摁着我,防止我跳车。

驶过闹市——其实就是两三条建筑密集的街道。就像国内繁华的县城中心一样,有餐馆、服装店、音像店,还有一些灯红酒绿的,门面森严的小赌场。

竟然有小孩子跟在皮卡车后面看热闹,对着我扔小石头。

我对着他们「呸呸呸」吐口水,随时随地不忘给我的马甲上色。

一个小男孩追着车跑,黑黑的小脸蛋上,有一双清亮亮的眼睛。

阿哭突然打了我一嘴巴,不许我再乱吐口水。

小男孩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阿哭在筒裙里摸了摸,掏出来一颗纸包的水果硬糖,用力扔到车下。

她短促地、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对着小孩飞快挥手,驱赶他离开。

我舔了舔嘴唇,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周围的街道,一边记路和地形,一边暗中瞟了一眼怔怔看着远处的阿哭。

刚刚她用清脆的少女声音对那个小孩说——

「回家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好好讲话。

而且,她好像要哭了。

……

大概十分钟以内,皮卡跟在一辆 SUV 后面,驶出了镇集,颠簸着进入一片荒地。

零散的村庄散落着,是破旧低矮的房屋,有缅甸人站在路边看热闹。

我确定了一下太阳的方位——车在往西北开。

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一直延伸进森林之中。东南亚的树林里,齐人高的杂草和密集的灌木丛生,各种树木朝路上伸出各种形状的枝叶。

也许是一个小时后,在一片繁密的野地中,车停了。

阿哭把我从车斗上撵下去——姿势真的很像在撵一只鹅。

今天也穿着红西装的阮阿海,把神色委顿的时浚从 SUV 里请了下来。他靠着一棵粗壮的小叶榕树,开始一口一口抽细细的雪茄烟。

一边抽烟,他一边斜着眼睛打量时浚,嘴角带着奇怪的笑容。

两三个马仔则在旁边大力挖土。

时浚瘫坐在泥土中,他小幅度地发着抖。

很快,一个挺大的坑挖好了,阮阿海先把烟头弹进去,然后一摆头,两个凶恶的小弟就把时浚扔进了土坑里。

阮阿海的眼睛就像蛇,带着冷冰冰的讥笑,他盯着我,让人一铲一铲地往回填土。

我眨眨眼睛,看看他又看看土坑,时浚奋力地从底下想爬出来,我就伸手准备去拉他。

阿哭拽着我的后衣领,我故意愤怒地瞪她一眼——你倒是使点劲拦住我啊,我这就要蹿出去了!

阮阿海不是真的想弄死时浚,我看出来了,他像是猫在戏弄猎物,似乎这样折磨时浚,让他很爽。

但是时浚不知道,他是真的慌了神,以为自己要死了。

费尽全力地爬出土坑,他断断续续地抽泣着,一边徒劳地蹬着腿,一边虚脱地对着我仰起脸——

「婳婳,那五十万美金呢?还给我吧……」

他哭了,眼泪流进干裂的嘴唇。

「婳婳,我不想死啊……」

他朝着我连滚带爬地挪过来,我笑了。阮阿海眯着眼摆摆手,阿哭拉着我后衣领的手一松,我就顺势扑到时浚的胸口上,下一秒,我又后退两步,一脚把他踹进了刚挖好的坟坑里。

同一时间,我也跳进土坑,叽嘎笑着,蜷缩着躺在泥土和时浚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他的手拉过来环绕住我,我轻轻地说:「啊,我们埋在一起了。」

时浚张了张嘴,苦笑,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在阮阿海和其他人嘻嘻哈哈的取笑声中,泥土迎面洒落下来。我蹬掉鞋子,从臭烘烘的鞋垫底下,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百元美钞。

这张美金,来自那个让时浚牵肠挂肚的黑色旅行袋。

——到「小金港」已经一个多月了,好几个惊醒的夜晚,我时不时想起远在中国的家。

想起我的父母。

事实上,在被时浚卖到 D 园区的那些天,那边的高层收走了我的手机和个人证件,在我因为过敏几乎要丧命,昏迷和清醒交替的日子里,那些人曾经给我爸妈打过电话。

大致的意思是说,我被扣在东南亚了,想要人活着回去的话,就往指定的账户打钱。

当时我爸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我一分钱没有,你们就直接杀了她吧!」

虽然知道结果,但是亲耳听到电话里我爸那不耐烦的声音,心脏还是疼了一下。

他们怎么可能花钱救我的命呢?从小到大,我几乎不可能从他们手中得到丁点的物质帮助,就连奶奶最后留给我做大学学费的卖房钱,他们都要想办法拿走的。

如果说我的家庭给了我什么——也许是,强悍的生存能力吧,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里,从小就在想办法绝境求生的能力。

自己想办法吃饭、想办法穿衣、想办法上学、想办法治病。

所以我养成了随时豁出去的习惯,总是准备着来一场搏命的反击。

得益于这个能力,在湄索的第一天,踏进酒店时,我就已经在潜意识里记了一遍建筑的布局、逃生通道和可能利用到的边边角角。

五十万美金是我拿走的,并且放在了一个只有我想得到的地方。

当天晚上,做完这件事情,我虽然处于恐惧之中,实际上还是能理性思考的,就像是以往在家里,每一次竭力为自己想办法渡过难关那样。

所以我拿走了钱,还很冷静地抽了一张,藏在了身上。

我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切都只是一种野兽求生的、未雨绸缪的直觉。

被带到了缅甸之后,我所做的一切,也是基于这种野兽般的本能,在最大限度利用手上的条件,试图给自己辟出一条生路来。

现在,我用绑得死紧的手举起这张潮湿的钞票,像举起一面旗帜那样,把这张宝贵的美金高高地举出了土坑。

我用一个疯子单纯又疯癫的声音大叫道——

「投降!」

12.

选择这个时间拿出那张宝贵的美金,是因为我确定了一件事,阮阿海不会真的杀掉时浚。

我意外地观察到,这个肥胖且娘娘腔的男人,似乎对时浚有着某种莫名的情愫。

如果对时浚施虐的方式,无法在我这里产生新的进展,那么他很快将放弃这个策略,转向对付我。

那张钞票,是一剂强心针,也是一个信号弹,确切地让阮阿海知道,我有那笔钱的下落。ўʐ

我在提示——他的思路是对的。

美钞的现身起了作用,虽然没有被当场活埋,后续时浚依然被狠狠地折磨了一场。然而,就在把我们从野地里拉回「小金港」之后,情况开始陷入胶着。

时浚的身体撑不住了,内伤和外伤都有点恶化,连续好些天,他都处于高烧昏迷之中,而我则表现出完全不认人的症状,根本不对这位病中的「恋人」有积极反应。

我甚至当着阮阿海的面狠狠踹了时浚的脸一下,让这个形销骨立的丑家伙滚出去。

同一时间,阮阿海似乎变得非常忙碌,他顾不上我了,再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这边,一连好多天,我都被单独关在黑屋子里,为了消磨大片大片的空白,装疯卖傻地观察阿哭,成了我唯一打发无聊的方式。

一大半的人手被抽调了出去,时浚也被阮阿海带走了,小楼里顿时冷清很多,在对门上厕所的人都稀稀拉拉的,最近几乎听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只有一件事——据说「小金港」背后的查理集团,和 D 园区的掌控人,那个孟山提到的司令,最近非常不对付。

我甚至隐隐听到过几次清脆的枪炮声。

乱局在慢慢酝酿着。

而小楼里,阿哭则逐渐展现出一个闭塞之地少女的恶意。

因为阮阿海和一众凶神恶煞的马仔不在,阿哭从某种程度上,是松弛了一些。她更加频繁地整我,例如不给我吃的,经常无缘无故地把我掐得满身青紫。

除了那天在街道上,听阿哭说过一句话,我再也没听到过她开口。

她真是个沉默的、恶毒的小姑娘。

终于,再一次被她从睡梦中掐醒,并且疼得我龇牙咧嘴之后,我选择和她干了一架。我的指甲已经长得很长了,但是因为营养不良,一折就会劈断,就没有挠人和扯头发这种低级招数,阿哭又踢又打,我则直接把沉重的铁链子甩出去,砸到了她的额头上。

我们沉默地扭打在一起,我仗着个子高,用铁链绞住她的脖颈,腿也用力锁住她的下盘。

阿哭动弹不得,被勒得脸红眼突的时候,我才一把推开她,慢慢缩回了角落里。

盯着她,随时会再度暴起。

阿哭瘫坐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她愤愤地整理好身上的筒裙,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黑屋子。

关门之前,我听到了她说的第二句话——

「野狗!」

从那之后,阿哭不再克扣我的食物,甚至还会额外送来一些样子丑陋的果子。

天气渐渐更加炎热了,在某个上午,阿哭出门后,一个守卫不小心将烟头掉在了楼下堆积的易燃物上,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被囚禁在楼下的「猪仔」们很快趁乱逃出去了几个,又被「小金港」里的人抓住,招致一场毒打。阿哭带着一兜菜回来,火已经扑灭了,烧黑了一楼的墙壁和楼梯,所有家具毁于一旦。

我因为在三楼最角落的小屋子里,反而逃过一劫,没有被浓烟给熏死。

从那以后,小楼里的人被转移了,阿哭带着我,住进了一间简陋的石棉瓦屋子。她应该是接到过阮阿海的命令——看好我,不能让我跑了或者死了。

所以她开始带着我,买菜、回家都用链子拉着,就像在遛狗似的。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得以走遍了「小金港」的大街小巷,终于了解清楚这个镇集的情况。

这个城镇位于山坳之中,只有南北两条路,北边的土路是上山的,就是之前我坐在皮卡车斗里走过的那一条,不过在十多公里后,这条路就断在山里了。

南边的路,通往外界,但是有好几道民兵岗哨在把守着。

阿哭家住在小镇东南方向的一个边角,是一个破旧的窝棚,她的父亲成天躺着不干活,母亲给镇集上的有钱人做清洁工赚点零钱。那个圆脸的小男孩,则是她的弟弟。

他们都是缅华,是一户成分复杂的家庭。

阿哭每周送钱回去,把一小卷钞票交到父亲手里,他笑起来,嘴巴里的牙是乌黑的。偶尔他会抚摸阿哭的头,少女却没有丝毫笑容,只是沉默地搂着弟弟。

我知道阿哭的钱从哪里来的。

自从她用铁链拉着我出门后,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包括她被「小金港」里形形的男人,强行拉进各种避光的角落、破旧的屋子里时。

我就被锁在一旁等着。

阿哭总是一声不吭的,有时候她会带着伤,有时候她会捏着几张钞票出来,一边整理裙摆,一边恶狠狠地拖着我前行。

一个恶毒的,可怜的少女。

我们打过一架后,似乎有了一点奇怪的默契。阿哭是没有朋友的,我也不会成为她的朋友。但是,她总是和我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即便我是个疯疯癫癫的丑八怪,她却生出了一点潜意识里的依赖。

被人呵斥和推搡的时候,她竟会不自知地往我身边靠。

多悲哀,在这种罪恶之地,她无枝可依,只能往我这个疯子身边靠一靠。

当又一个男人从阿哭这里出去,这次天黑了,石棉瓦屋子里暗下来,我和坐在床上扣衣服的阿哭相对无言,她窸窸窣窣地整理床铺,而我缩在水缸和木门之间的一个空隙里。

阿哭突然抽泣了一下。

我抬头在昏暗中看了她一眼,她薄薄的肩膀剧烈地颤动着,是一阵再也按捺不住的悲苦。

可是,我也自身难保,对这苦难无能为力,只能——

「月亮,月亮爬山上,小姑娘,小姑娘,一个人坐在了水中央,水中央,水中央,有个月亮它清亮亮……」

这是小时候,奶奶哄我睡觉时,经常哼唱的一首歌。

阿哭放下捂着脸的手,窗外洒进来的淡淡月光里,她凝视着我,有泪水在轻轻的歌声里坠落,一闪而逝,倏忽间掉进阴影中去了。

13.

数日后,一队人回到了「小金港」。

不是阮阿海和时浚,而是一些陌生的面孔,而我在缅北待了这段时间,已经慢慢会辨认——哪些人是刚被骗过来的,他们的脸上一般都带着迷茫、恐慌和傻气,这些人很快被卖到了不同的「公司」里去了。

意外的是,我竟然见到了一个故人,夏玲。

原本在潜意识里,我认为夏玲应该是死了,在当时那种境况下,小黑屋的条件又过于恶劣,缺医少药没吃喝,受了伤,基本上很难有人能活下来。

所以,当夏玲从一辆半旧的面包车上跳下来,她看起来是行动自由——或者说,她看起来是一个小头目的样子,在指挥民兵安排「猪仔」们时,我是非常震惊的。

她似乎胖了一点,长发挽在脑后,穿着一条玫红的长裙,白白嫩嫩的手臂露在外面,很是美丽。

强烈的直觉涌上心头,当夏玲的目光扫过我这个方向,我立刻垂下了头,在脏污的头脸和衣服下,尽力想把自己掩藏起来。

阿哭扛着一筐菜,拉着我手上的铁链,带着我穿过人群。

突然,夏玲叫了一声——

「哎,你不是那个谁?」

阿哭丝毫没有察觉,我也假装没有听见,一边哼哼唧唧地走着,一边叽里咕噜转动着眼睛,试图去抢路边一个男人手里的饼子。

「站住!」

枪栓哗啦啦上膛的声音,现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阿哭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立刻放开拴着我的链子,她将菜筐扔到地上,高高举起了双手。

五六把枪正对着我们,夏玲摇曳生姿地朝着我走过来,我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关心地转过身去,那个拿着饼子在吃的男人早就已经呆住了,我趁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半块饼,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余光中,夏玲皱着眉头,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上下打量我。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这是……怎么成这样了?」

我不答话,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吃着饼子,碎屑掉到地上,我直接连着灰尘抓起来,就往嘴巴里塞。

夏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摆了摆手,后面的缅兵撤了。

她轻轻蹲下,不远不近地平视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看没有威胁了,阿哭就慢慢放下手,去捡起丢在地上的菜筐,一样一样把掉出来的菜塞回去。

夏玲扭头问她:「为什么要拴着她?」

阿哭想了想,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回答:「她是个疯子。不拴着,她会乱打人。」

「疯子?」

夏玲有些惊讶地扫了我一眼,而我终于把那个干硬的饼子给啃完了,一骨碌爬起来,拖着哗啦啦作响的铁链子,我头也不回地朝着石棉瓦小房子跑去,阿哭在后面匆匆地捡了菜,也追着我走了。

下午的时候,夏玲又找来了,带着几个大汉,她站在屋外,捂着鼻子往里看了一眼,把阿哭叫了出去,站在尘土飞扬的马路边说话。

「我打听了一下,你们是阮阿海的人?」

阿哭扭着手指不说话,只是一眼一眼地偷偷瞟她穿的裙子。

夏玲笑了,指着我——

「我和阮阿海一样,都是查理集团的经理,这个疯子,我要了。等阮阿海回来,你告诉他来找我,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很显然,夏玲不是要征得阿哭的同意,而是来直接通知她。

一个男人走上前,把我从水缸旁边的缝隙里掏了出来,我生气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撕咬出血来。

对方吃痛,想要抬手扇我,被夏玲喝止了,她就这样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一边疯狂咬人,一边被两个壮汉掐头带尾地提着,一路离开了我和阿哭暂住的小房子。

阿哭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些我看不太懂的伤心,但很快,她就转身进屋里去了,「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14.

我不知道夏玲为什么这么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夏玲,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不是我在小黑屋里看到的那个年轻女人了。

这是我不了解的夏玲——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我们之间的交集,仅限于几分钟的对话,而当时我是非理性的,根本没有对夏玲作出过准确的判断。

一个在病号区苟延残喘,被守卫肆意的女人,究竟有什么手段,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翻身,甚至还成为掌控武力的集团高层?

谜团,一层一层的谜团。

夏玲自然是不会对我解释的,她似乎是把我当成一个宠物养了起来。

我不肯清洗身体,她任由我去;我不肯住在她安排的房间里,一定要睡在院子里的墙根下,跟蚊虫鼠蚁做伴,她也不强求。

慢慢地,这个园区的人们嘲笑我,拿我打闹取乐,不给我食物和水,我在泔水桶里捡剩饭剩菜吃,她也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厅下,或者楼上的雕花小窗前旁观,抽着烟,不过来干涉。

就这样,一个多星期之后,我始终在院子的角落发臭发烂,并且逐渐被人们所遗忘、忽略,成了一个灰突突的影子。

在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楼里开会的某一天,夏蝉在烈日下聒噪地长鸣,室外热得待不住。我缩在一丛玫瑰花灌木的阴影下,夏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边,抽完一根细长的香烟后,她呼出一道笔直的烟线,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的精致鞋尖捻灭。

她俯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近乎耳语地,吐出一句让我心胆俱裂的话——

「我说,你是装疯的,对吗?尤婳。」

我嘴里含着一个从树下捡来的青果子,此时正酸得大量分泌口水;夏玲则如一枝意欲蜇人的玫瑰,笑嘻嘻地盘踞在我眼前。

心念剧烈运转,只不过一两个呼吸的间隙,我手脚并用地爬向她,特别高兴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装的?」

接着,夏玲就被我摁翻了,她后脑「咚」地着地,发出一声惊叫。我又伸手打掉她盘头发的簪子,抓起浓密的长头发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乱嚼。

「海带汤……龙须菜!螺蛳粉?啊呸塑料袋!」

我满嘴胡言乱语,呸一声,把一大口酸果渣子喷到了夏玲脸上。

她四脚朝天,仰面躺在晒得滚烫的水泥地板,长发蜿蜒,但满脸渣滓和口水,呆愣愣地看着我。

几秒钟后,伴随着女人无法忍受的尖叫,有几个缅甸人踩着拖鞋,从小楼里「噼里啪啦」蹿出,其中一人身高至少一米九,又黑又壮,名叫茂沙,好像是个混血小子。他几步跨过来,抬脚就要把我从夏玲身上踹下去。

我知道黑崽子厉害,早早做了防备,他脚风刚过来,才碰到肩膀,我就顺势滚地葫芦一样落进了灌木丛里,一动不动了。

「把她锁起来!锁进狗房子里!」

夏玲被茂沙从地上抱扶起来,气得用力拍打他的肩背。美丽的眼睛瞪着我,红红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我一声不吭,给人拽着铁链,拉到庭院后面的小园里,锁在一个臭气熏天的狗棚旁边,铁链另一端绕了几圈,扣在狗棚的一根木梁上。

狗棚里却没有狗,我蹲着看了看,见深处铺着厚厚一层稻草,于是丝毫不介意地闷头钻进去,蜷缩着睡起午觉来了。

15.

我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夏玲再没靠近过我,只有茂沙和那几个缅甸小子,时不时来找麻烦。

茂沙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长了一双锐利的下三白眼睛,眉峰高耸,颧骨横突,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坏家伙。偏偏这样一个恶棍,似乎异常迷恋夏玲,并且像家犬一样,最擅长揣度夏玲的心思。

直到当天晚上,我都没有东西吃。睡醒后,肚子饿瘪了,嘴里直冒涎水,但夏玲明显是不会喂我的。

有气无力地靠着木板钉成的狗屋,我抬头向庭院那一头的小洋楼,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专心致志地忍受饥饿。

有打麻将的声音;

还有吆五喝六的缅语;

东南亚的流行情歌……

被殴打的人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惨叫,求饶。

天色渐渐暗了,花木的暗影憧憧,几个人散漫地晃过来,聒噪地说笑着,烟头在夜色中一明一暗。

廉价烟丝的气味飘散,我警觉地钻回了狗屋里,蜷缩在最深处。

茂沙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一边重重踹外面的木壁,有人使劲拽我脖子上的铁链,试图把我拖出去。

恐惧和无助席卷而来,我像一个真正的疯子那样,又哭又嚎,死命往回坠着铁链。

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是有几分疯劲的,茂沙最终也没能把我弄出去。

他们在外面咒骂了几句,似乎就走了。

心脏在我的胸腔里「咚咚咚」狂跳,直想从喉咙往外钻,我撑着木壁,紧紧扯着铁链,随时准备再来一次殊死抵抗。

走了吗?他们走了没有?

寂静中,突然一串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

「噼里啪啦」的巨声在耳侧炸响,我张嘴尖叫,又被浓烈的硫磺烟呛得连连咳嗽不止。

鞭炮!是鞭炮!

我撩起衣摆,一下蒙住眼睛和脸,手紧紧捂着耳朵背过身去,爆炸溅起的凶猛冲力,带着纸屑和稻草崩到我的背上。

疼!疼啊!

我感觉身边的稻草烧着了,明火暂时还没起来,但炙热的烟气熏得我头昏脑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可恶?

我是人,是人啊!!

依稀听到,茂沙等人在外面狂笑。

我一头冲了出去。

原本围着狗屋的男人们轰然散开一个圈,我拼尽全力往茂沙扑过去,铁链绷得笔直,疯魔地冲闯了几次后,拴着我的那根木梁「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茂沙骇然地后退半步,我踩踏着满园的花草,扭头冲向了那栋小洋楼。

几个缅甸男人踩着人字拖在后面狂追,我拖着铁链,猛地扎进了精致的雕花玻璃门。

大客厅上悬挂着灿烂的吊灯,一屋子的人纷纷看向我。我的视线花了,晃荡中,看到有人追进来,我立刻横冲直撞,人人尖叫着躲闪,我钻进一张摆满食物、酒水和鲜花的长桌下面,在刺绣的白色桌布底下逃窜。

茂沙叫骂着,伸手来掏我,我就抓紧桌布,用力一扯。

夹杂着惊慌的叫喊,和一片清脆的破碎声,整张长桌直接被我顶翻了。

珍贵的肉食和点心掉到地上,一塌糊涂,滴溜溜的水果也到处乱滚。

我要死了。

我想。

接下来估计会有人直接毙了我。

就算要死,我也不能饿着上路,奶奶说过,饿死鬼投不了好胎。

要吃。

脑子一阵阵发昏,我猛地扑到地上,抓着大块的牛排撕咬起来。

还有奶油丰厚的糕点。

噎着了,抄起一个滚在我脚边的酒瓶,猛灌里面的残酒。

我的背上全是炸伤,钻心地疼,右耳的皮肉也被崩到了,有血滴下来,落在食物上。

我连着自己的血,一起吞咽下去。

人人看着我。

我死死盯着夏玲。

在人群背后,她愣神了一会儿,生气地转过身,直接甩了茂沙两个耳光。

惨,真惨,我是说我自己。

何以落到这样的境地?

我只不过是……想爬出困局而已……只不过是……以为可以被爱情拯救而已。

有人踩着一地的碎玻璃渣子走过来,一根手杖步步落地,锃亮的皮鞋,裤腿下隐现昂贵的夏袜。

在距我一米远的地方,这个人顿了顿,把手杖伸过来,想抬起我的下巴。我被激怒了,立刻反手抓住它,并且恶狠狠地抬起头。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眼尾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样子却是非常和气的。

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他抽回了手杖,一步一落地地走开了。

他的腿有点跛,是受了伤的样子,因为有手下及时抬起胳膊让他扶住。

想象中的击毙并没有到来,在狂吞了一肚子的食物后,我坐在原地等死,而客厅里的人看够了热闹,慢慢散去了。夏玲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很快又回来,指挥几个男人把我控制住,重新扔回了院。

这一次,她叫人用一根铁楔子,死死地把铁链钉在水泥地面上。

重新住进了狗屋,我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并且把一支从小洋楼里趁乱偷来的汤匙,妥善地藏进鞋子里。

16.

那天之后,茂沙似乎放过了我,是因为夏玲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也跟着脚不沾地。

我闯进小洋楼里见到过的那个中年男人,也时常在这栋宅子里进出。他们有时会到庭院里,有时则在楼里,我凭借出众的目力,总是偷偷窥视着。

他们尊称他为「段司令」,缅甸人则叫他「波珀」。

所以,我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段珀。

一位和查理集团有很深利益往来的军阀。

——我在时浚的手机里,刚好曾经偷看到一些关于他的事,而其中有一件,与他性命攸关。

真是,无巧不成书。

当他发现我被夏玲钉在狗屋旁边的时候,那张和气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点惊讶。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沉重的雨水浸透玫瑰花瓣,花枝低垂,院子里芬芳又凉爽。段司令在一众人的陪同下,杵着手杖在散步消食。

我缩在灌木丛里,像一只蛰伏着的野兽。他冷不丁看到我,微微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我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疯子。

饶有兴味地朝我走了两步,夏玲连连劝阻别靠近,段珀很听人劝,他就蹲在了我那条铁链绷直的极限距离以外。

我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因为他手里有一个橘子,形状漂亮,橙红橘绿的,一看就汁水甜美。

我半年多没吃过橘子了。

回忆着它的滋味,口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泌口水。

「上次见你,你凶得要命,现在看着倒是很乖。」

段司令的声音低沉又温和,带着几分笑意。

「想吃这个?」

他把橘子抛了抛,见我的视线追随着那点温暖的颜色,段司令就笑了。

下一秒,他把橘子隔空抛给了我。

带着哗啦啦的铁链响,我一抬手握住橘子,连皮带骨,一整个塞进了嘴里,汁水横飙地咀嚼。

故意直愣愣地看着段司令,他还是和气地笑着,而我的余光扫到,夏玲倒是不易觉察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朝茂沙靠了靠。

我想,她应该不会再觉得我是装疯了。

段司令拍拍手,站起身准备走,投喂我这样一个怪异的存在,似乎让他心情不错。

人们窃窃私语着,沿着潮湿的石径折返,段司令个子很高,其背影几乎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梳得很考究的发顶。

我面无表情地嚼碎一粒苦涩的籽,心里早已反复斗争多次。

叫住他吗?

和他说话,是一个不可控的变数。

其实就像现在这样苟着,我有强烈的信念,迟早有一天能逃出去的……

要不要节外生枝?要不要承担风险?要不要……多走一步?

我咽下了那口又苦又甜的橘子瓤,辛辣的橘皮气味让我几乎流出鼻涕来。

对着已经快绕出院的那一小群人,我抬起头,突然吹了一声异常尖利的口哨。

有人回头,段珀就是其中一个。

在明暗不定的树影中,我嬉皮笑脸地指着他,狠狠吸了下鼻涕,又招招手。

段珀遥遥审视着我。

我像只招财猫似的,换了只手,坚持不懈地对他招啊招。

停顿了一会儿,他还是折返回来,其他人被命令在远处等。

不知为何,这次他一步一步走进我铁链的直径范围,虽然跛,但没一点怕的意思,气场很稳当。

「再来一个橘子吧!」我垂下眼睛,用地上的沙土涂画着,嗓音沉下去,几乎融化在微风里——「段珀。」

男人的双手拄着手杖,目光从高处射下来,喜怒难辨。他一言不发地看了有一分钟,然后伸出脚,一寸寸抹掉了我画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

轻轻的声音,如同耳语,比草丛里的竹蛉鸣叫还低。

我伸出手指,在沙土上倒着给他写下两个汉字——

「叛徒。」

段珀微微笑了,他再次用脚抹平了沙土,良久,他伸手,从军装外套的衣兜里,掏了一把糖果给我。

「我没看错你,真的很乖。」

司令气定神闲地走了,而我揣着那一大把糖,缩回到狗屋深处。几天后的深夜,段珀一行人离开了这里,那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真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应该也不会连累到我了,于是我放下心来。

17.

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我大部分时间都躲着观察这个园区里的情况——躲藏在狗棚里,躲藏在树丛里,或者直接滚一身脏污,趴在枯叶泥土中。

我看到了很多事情。

很多人的秘密。

同时,我也越来越脏了,手上的皮肤已经看不出原本肤色,相信脸也好不到哪儿去。

曾经过敏的脓疮开始慢慢痊愈,但因为总被人欺辱打骂,结痂、伤疤一层摞一层的,怎么都好不完。

狗啃一样的鸡窝头里,似乎生了头虱,身上估计也有,毒虫们常常叮得我满脸包。

当然,这些都是我刻意造成的。

陷入缅甸,已经四个多月了。此前种种,逐渐有恍若隔世之感,而我彻底穿上了一件肮脏、恶臭,但安全的「盔甲」。

我能够炉火纯青地扮演一个疯子了,在让人厌烦和让人忽视之间,把握着极其微妙的平衡。

这一夜,因为早些时候,每天负责喂我的大姐忘记给饭了,我被饿得难受,于是遵循疯子的逻辑,开始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一声一声地哭饿。

「好饿——玛花阿妹——你的阿哥等你等到睡不着——」

嚎了半个多小时,没人理,于是我半真半假把厨子和帮佣大姐的某些事抖了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处传来几声喝骂,喂食的大姐匆匆忙忙披着一条大毛巾,头发蓬乱地给我端来一盆剩菜饭混合物。

好使,掐住别人的秘密,真好使。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肥胖女人,此时一边靸着布鞋,一边不干不净地咒骂我,正是嫌我半夜鬼叫,扰她好梦。其中自然还夹杂几句威胁,警告我不要胡扯。

等她近前了放下饭盆,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突然暴起,一把扯掉她搭在肩膀上挡风的大毛巾。

大姐吓了一跳,底下只穿了一条吊带裙,庭院里的湿气让她一哆嗦,于是想要抬脚踢我的手,我却霸着毛巾,恶狠狠地抓了她小腿一把,并且把铁链甩得巨响。

此时已经是午夜,风呼呼吹动树梢,发出怪声,老女人胆子极小,被我吓得两股战战,赶紧连滚带爬地溜回去了。

我在后面朝她扔了几个石头,见人跑没影了,才把厚实的大毛巾往窝里一铺,颇为自得地饱吃一顿,裹着睡起觉来。

在地狱里待久了,我俨然也成了个恶女,开始见人下菜,去撕咬这个生态链中最弱的人,奋力给自己争夺些利益。

没人教我,完全无师自通。

我需要尽可能在恶劣条件下吃饱,睡好,养精蓄锐,狗屋潮湿,有了毛巾被,果然是舒服多了。

这些日子来,在铁链范围内,我白天满地满树乱爬锻炼手脚;到了夜晚,这个角落隐没在黑暗中,每次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我甚至会在狗棚里的方寸之地,勉强做一做拉伸,搓揉全身肌肉和穴位,避免萎缩无力。

每时每刻,都在隐秘地为逃跑作准备,我默默等待着——某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随着阮阿海带着时浚回到小金港,我感觉,自己等待的那个契机,正在慢慢临近。

……

在夏玲的这个园区里,如果说我最恐惧的人,那一定是茂沙。

就像当初胖虎说过的,茂沙这种混血杂种,生下来就在东南亚的屠戮场混大,如同没有人性的畜生,又狠又毒,落他们手里,基本没有好下场。

自从我恐吓过一次夏玲后,茂沙真正如同附骨之疽,缠上了我。

我推测,夏玲是不想把我怎么样的——虽然我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困着我。闯进小楼里的那次,她明显是看出我被茂沙炸伤了,也许是出于对茂沙自作主张的生气,她觉得威严被挑战,于是当众给了茂沙两个重重的耳光。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一米九的茂沙,像一尊铁塔,夏玲站在三个台阶上才扇到他的脸。

他黝黑的脸被打得偏向我的方向,但他斜过眼睛去,看着夏玲笑了。

我在一片混乱中记住了那个笑,觉得心里发寒——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狠辣。

这样一个人,肯定是异常难缠。

果然,段司令离开园区后几天,茂沙再次盯上了我。夏玲现在很少会再关注院的狗屋,而茂沙总是选她午睡的时候,来找我的麻烦。

……例如这一次,两个缅甸仔死死把我压在地上,而茂沙嬉笑着……

一根一根往我的指甲缝里面钉竹签。

他们用一坨恶臭的抹布紧紧捂着我的嘴巴,我惨叫,抹布就一直塞到我喉咙里去……

干呕,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疼……疼得抖成一张破烂的筛子。

眼睛睁着,但是看不清楚了,只有大片的白光在呼啦啦地闪……

死了吧。

让我死了吧,真的。

我好像……活不下去了。

18.

不知道多久,这些恶棍终于让开了,有人把签子一根一根从我指甲缝里,又拿掉了那块腥臭的抹布。

结束了。

我全身汗出如浆,几乎虚脱,衣服全被冷汗浸透;十个手指更是疼到麻木,动都动不了。

谁的手在我眼前不停地晃,晃出重影……

「尤婳!婳婳!婳婳!」

过了好一会儿,又或许很快,我不知道。眼睛终于能聚焦了,我用尽全力看清眼前的人。

噢,原来不是人。

但为什么——地狱里的魔鬼它也会流眼泪呢?

我就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仰面躺着,几乎耗费平生力气地问道——

「阿浚啊……我爱你啊。可是……你会做噩梦吗?」

……

算起来,我是 3 月份被骗到 D 园区的,在病号区待了几天后,阮阿海等人将我带到缅北小金港。

前前后后折腾到 5 月份,依然没能从我嘴里撬出来 50 万美金的下落,他等不起了,火急火燎地赶去种植园——罂粟到收割季,据说那边抢地盘闹得很凶。

我已经三个多月没和时浚见面了。

他瘦了,也黑了,但依然是眼睫浓秀,唇红齿白。

我仰面躺在泥地上,四周都是挣扎时,被我、缅甸仔们踢断、踩毁的花草残枝,真是一片狼藉。

白晃晃的日光照着,我头晕目眩地看到,阮阿海笑嘻嘻地在十几步之外抽着雪茄,和夏玲说着什么。

他更肥了,整张脸都冒着油光。

现在的时浚似乎很害怕阮阿海,把我喊醒来后,他深深地落下一眼,在被别人看到前,又悄无声息地抬手擦掉自己的几点泪水。

赶紧沉默无言地站到一边去了。

余光里,夏玲也欲言又止地注视着我,她嘴角的笑容像是描画上去的,纹丝不动地对着阮阿海。

肥胖的男人则很亲密地,用手遮着嘴,凑在夏玲耳边嘀咕了好几句话。

她再次瞥了瞥我,眼睛咕噜噜转回去,和阮阿海对视着;半晌,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夏玲扭头回了小楼,茂沙阴沉沉地盯了阮阿海等人几下,也转身跟着走了。

大罗刹一样的黑崽子,一肩膀把另一个献殷勤的缅甸仔撞到一边,近乎体贴地扶住夏玲纤细的手腕。

阮阿海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切,有滋有味地咂摸手里的雪茄屁股。

等他终于肯把烟蒂扔掉,摆摆手。几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男人,从他身后蹿出来,七手八脚地把我的手脚控制住,像对付一只待宰的羊,直接抬着我出了夏玲的宅子。

几个男人扛着我,走过小金港的街巷,因为虚脱和疼痛,我根本没挣扎。头向后倒仰着,晃荡的视线里,有缅甸人在看热闹,还有扛着枪械的绿色军装在走动。阮阿海搂着时浚的腰,跟在后面,一高一矮,一痩一胖,拉拉扯扯。

阮阿海在外面都不把时浚当人,不停逗弄他。时浚尽量躲避着,视线带着怒和狠,有时会难堪地落在我身上。

见仇人如此难受,我灰败的情绪,终于重新又积极起来一些。

……

阮阿海把我带到了镇集西边,这里是另一处园区,条件没有之前的好,房屋和围墙甚至有些破败,但几排屋子后面,赫然是一个很大的狗场。

此起彼伏的狗吠,吵得人心烦意乱。

我被锁进了狗场旁边的一间砖石小房子,没有食物和水,更没有任何席子被褥。

门一关,只高处有几丝罅隙,光漏进来,灰尘在光线里浮动。

等屋子外没人了,我才缓缓蹲下,掀起衣服,把一圈圈缠在肚子上的大毛巾解下来,铺在地上,就这样靠墙躺着。

十个指头的血止住了,指甲缝里面刺痛,估计是有竹签的毛刺断在里面。身边没有可用的工具,我只能把指头放进嘴里,靠着舌头去摸索伤口,舔舐到倒刺,就用力吮吸,试图用牙齿夹住。

就这样,天黑了,天又亮了,狗叫声始终不绝于耳,我睡不着,也没有得到任何吃喝。

如果说夏玲对我尚有一两分意味不明的善意,那么在阮阿海和时浚这边,我是完全讨不到便宜的。

幸好的是,落在夏玲手里的三个多月,我竟然还吃胖了一些,靠着肚子上那层薄薄的脂肪,这一夜的饥饿不算特别难捱。

19.

其实,我还有点存粮的。

段泊给的那一大把糖果,我一直忍着没吃,而是悄悄拆掉了糖纸,趁着糖在炎热的天气里发黏发软,把它们全部摁到一起,压成了一个扁扁的糖饼。

大概有一个巴掌大小。

现在,这个糖饼被我用偷偷捡来的塑料袋紧紧裹着,严密地绑在胸口位置,藏在几层脏污的衣物下面。

也许在逃出去之后,这个糖饼将会是我最重要的口粮。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动它的。

熬了一夜,阳光从砖墙上的孔洞再次透进来时,小砖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外国男人,弯下腰,朝着里面看来。此人个子不高,但非常粗壮结实,穿着一身背带的工装皮裤,他咧嘴露出一口黄色的大牙,伸手一把扯住我的头发,把我从砖房里拖了出去。

「早上好啊,小姐!我是古斯曼,接下来由我为你效劳,你可得——好好给我打起精神来啦!」

头皮被扯得生疼,我抓着他的胳膊,用力往回拽,试图减缓一些被撕扯的强度。

古斯曼的眼睛不大,却露着很多眼白,盯着人的时候,灰突突的小瞳仁像淬了毒药的针尖一样。

他很有兴趣地看了我几眼,笑着说:「阮经理说你很难搞,我不相信,一个女人而已,再难搞,也不会比我的剥皮刀厉害……你说是吧?」

……剥皮……刀?

古斯曼扯着我的头发,近在咫尺,一股奇怪的气味,从他身上扑过来。

某种混合着腥臭的、烧焦的气味。

生人和死人的气味。

让人作呕。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是个很难对付的硬茬。

装疯卖傻,可能不行了。

又矮又壮的古斯曼还在说话——「我可是惦记你挺长时间了,小姐。可惜啊,阮经理本来早就想让我过来小金港,撬开你的嘴。但那个夏经理,却抢先把你拐走了,真是不好,不好。」

「不过么,你总是跑不掉的,你现在就是我的了,我们……就好好玩玩吧?哈哈哈哈……」

他紧紧抓着我,在沙地上拖行,他脸上是兴奋极了的样子,连布满孔洞的橘皮组织都在颤抖。

路不远,古斯曼把我拖到了狗笼子旁边,他力大无穷地提起我,把我按到铁网上,一只口涎横飞的大狗立刻扑上来,隔着铁丝网对我狂吠不止。

狗嘴里的血腥气,直接哈到我脸上。

古斯曼用力把我往铁丝网上又摁了摁,他发出激动的喘息——

「怎么样?怎么样?想进去吗?小姐,我让你进去,和这条狗好好玩玩怎么样?」

「……或者,你就求饶吧?我听说你是个疯子,噢,我还没有服务过疯子呢,这实在是……太美妙了,疯子会怎么求饶呢?是这样吗……」

古斯曼在后面发出一阵癫狂的怪声。

我特么看他更像个疯子啊。

救命!

下一秒,古斯曼突然拉开狗笼的铁栓,一脚把我踢了进去。我连跪带爬地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没等稳住,那条狗已经冲我扑了过来,交错的犬牙和猩红的舌头近在咫尺时,我的后背已经抵在了铁网上,退无可退。

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我怕狗,从小就怕。

小时候,父母把我扔到了农村的奶奶家,一年不回来看一眼,奶奶要忙地里的庄稼,没空整天看着我。那时候才七八岁,经常孤零零地在家门口等大人,最恐惧的就是村里的野狗。

狗,尤其是野狗,特别喜欢成群结队,并且专门欺负弱小的人。

我这样的人。

第一次看到野狗,我吓得转身就跑,一群大狗狂吠地朝着我追来,我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逃,最后慌不择路地冲进村子祠堂,像鬼上身一样飞爬到了高高的供桌上。

野狗们把祠堂弄得一团糟,引起了众怒,最后,全部被大人们打死了。

我也狠狠挨了一顿揍。

但是那一次,我看到了青壮年们是怎么打狗的,看到了——它们的致命弱点。

我怕狗,但是,我更怕死。

被狗咬死的话,该有多疼啊……

很快,胳膊被咬到了。

尖利的牙齿,刺进血肉,这狗绝对是经常咬人的,经验丰富。它后腿撑地,用力往后扯,还在不停甩头,想硬生生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疼,好疼!

电光石火之间,我抓起一把灰土,迎面砸向大睁的狗眼,它一甩头的时机,我捡起了地上的石头,一块我早就看好的石头,很大,坚硬,看起来很耐砸。

狠狠砸向狗的后腰。

同一时间,它又扑了过来,这次直接咬住了我的小腿。

「咔嚓!」一声几乎听不到的断裂声响,很快湮没在狗的哀嚎之中,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裤腿上的牙印处,正在渗透出血迹。

胳膊也是一样。

真狠啊,这恶犬!

但是,再钢牙铁骨的恶狗,也有一个脆弱的腰。那一下,成功砸断了这条狗的腰骨,此时它屎尿横流,瘫倒在地上转圈,不停龇着牙号叫。

我抡起石头,用力砸在它的头上。

一下,两下,三下……

死了。

还有微微的生理性抽搐。

伤口不怎么疼,但是头很疼,我大张着嘴,热气从心底一阵阵往外喷。

大惊大吓,脑子有点懵了。

这狗有狂犬病吗?我不由得担忧起来。把裤腿拉上去,一个巨大的牙印,正在往外流血。于是再次举起石头,砸开狗的头骨,我抓起一把热腾腾的脑浆,直接敷在了伤口上。

狗笼外,几个男人目瞪口呆,古斯曼却在噼里啪啦地拍巴掌,笑得前仰后合。

好笑吗?喜欢看吗?让你看个够。

我当着这个矮子的面,把狗拖过来,一把一把拔掉了狗脖子上的毛,撕咬开坚韧的肉,骚臭的肉,找到血管,滑溜溜的血管,用牙「嘎吱嘎吱」地咬破,我不错眼珠地看着古斯曼,然后开始大口喝狗血。

温热的,腥甜的,让人反胃的,战利品。

被狗咬死的话,该有多疼啊……我得为自己报仇。

吃了它,吃了它。

古斯曼闭了嘴,他眯着眼睛,隔着铁丝网打量我。

喝饱了,我拖着狗尸,一步一步朝着笼子外走去。古斯曼的脸抽了一下,我看他原本是想把门锁住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最后他没动——变态者的想法,总是不同凡响,让人赞叹,于是我把狗尸送给了他。

「为什么给我这个呢?」矮子很有耐心地询问。

我笑了起来。

高高站立着,俯视着这个卑劣的家伙。

——给你这个,才能离你更近啊。

热气,一阵一阵地往外喷。

这副躯壳,好像在从内向外地燃烧。

矮子太傲慢了,我想,他一定杀过不少人,所以对自己的凶悍是如此自信。我想,那条狗肯定是有狂犬病的,不然,为什么我的牙根痒得那么难以忍受?迫不及待地想尝尝,杀人狂的味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也许——是真的要疯掉了吧。

谁也没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我一步蹿上去,紧紧搂着古斯曼,牙齿「咔嚓」闭合,一口把他的鼻子咬了下来。

20.

矮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男人们涌上来,拳打脚踢地把我按翻在地,我抱着头,蜷缩着,被打得几乎吐血,但还是忍不住发笑——叫吧,骂吧,打吧,愤怒吧!

无能的恶棍们!

一顿暴打后,我被五花大绑地扔到了阮阿海面前,当他得知我咬掉了古斯曼的鼻子后,这位经理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半晌,他谨慎地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蹲下来,似乎在苦恼应该把我怎么办。

在阮阿海复杂的目光中,我抬起头,对着他咧嘴一哂。

然后把一直含着的东西,恶狠狠地,「呸」一下吐到了他脸上。

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一坨血肉上,下一秒,阮阿海忍不住「嗷」一声,稀里哗啦地吐了满地。

我大声狂笑起来,疾风骤雨般的拳脚再次落下。

在一下一下的重击中,我逐渐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清醒过来,灰眼睛的古斯曼正死死盯着我,他的鼻子上滑稽地包着一圈绷带,隐隐的血迹透出来。

「小姐,你很坏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冷地说着,「我真的很想让你直接去见撒旦,但是……阮经理要你活着。」

一样东西被他拿在手里,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就,先拔光你的牙齿,如何?」

一把尖嘴钳。

我恐惧地瞪大眼睛,发现自己被死死绑在一张粗陋的手术台上。

古斯曼扭曲着脸,露出一个非常得意的笑容。

很快,他伸出手,力大无穷地捏住我的下巴,将钳子伸进了我的口腔,夹住了左边的虎牙,我疯狂地挣扎,古斯曼的手却像铜浇铁铸的,纹丝不动。钳子大力摇晃,我绝望地瞪着眼睛,泪水淹没视线。

原来,牙齿被拔掉的时候,牙床最先的感受是痒,然后才是剧痛。

鲜血涌入口舌,我尝到了腥甜的滋味。

「叮」一声,牙齿被扔进了一个铁制托盘。

古斯曼更加用力地捏开我的嘴,钳子再次伸进来。

右边的虎牙。

痒,疼痛,鲜血……

「叮!」

第三颗,到门牙了。

我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冰冷的钳子紧紧箍住门牙,正要摇晃,把牙齿拽下来时——

一个带着冷哼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伴随着门被摔到墙上的巨大动静。

「古斯曼,不想死的话,住手!」

我奋力扭过头去,模糊的视野里,穿着玫红色长裙的夏玲,正和两个陌生的男人一起,从外面走来。

我大张着嘴,血没有止住,顺着两边的嘴角,和口水一起淌进了腮边,头发里。在兴头上被人打断,古斯曼很不高兴地,「哐当」一声把尖嘴钳扔进托盘里,对着那三人梗着脖子:

「这么狂?你们是谁!」

两个男人都是衣冠楚楚,其中一人脸白身长,但相貌近乎普通,是走在人群里,根本不会被注意到的类型。

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后面,目光沉沉地,在古斯曼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定在我身上。

还有一人则是油头粉面,一身昂贵的香水气味。他用一张洁白的纸巾半捂着鼻子,先过来看了看我,然后有点嫌弃地站到稍远的地方。

伸手抚摸着夏玲的长发,这位花花公子一样的人物懒洋洋地嗤笑一声——

「古斯曼,我听说你被咬掉了鼻子,怎么,连眼睛也瞎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奥地利老家去坐牢——坐到死啊?」

「这位是集团的总秘书,吴小川先生。」夏玲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来。

她却没有介绍另外一个人。

总秘傲慢地哼了一声,甩甩手里的纸巾,马上就有人上前割断了捆我的绳子。

古斯曼被撵了出去, 出门前,他不甘心的眼神在我身上游移着,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样子。

来人中的另一个男子,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挪了两步,直接遮住了古斯曼恶意的视线,他还很有风度地想扶我一把, 夏玲立刻出声提醒他:「玉总,她是个疯的,当心伤人。」

一个玉总, 和一个总秘书——查理集团高层的人。

为什么要插手我这个小角色的事情?

这位玉总闻言,赶紧就退开了几步,毫不尴尬地笑了笑, 他说:

「夏小姐, 既然这样, 还是请你继续接手这个人吧。」

「我和小川呢,还要先去招呼一下正事, 这边要是有了进展,你随时 call 我。」

夏玲笑吟吟地点头。

茂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一把摁住了我的肩膀, 我丝毫不动, 很乖, 没有任何想发疯的意思,只是转着眼睛不断打量他们。

「玉总」带着几分惊奇的笑意,再次看了我几眼,才礼数周全地点点头,和香气袭人的吴小川一起离开了。

我再次被夏玲带了回去, 一进后园, 我就大力挣脱茂沙的手,连滚带爬地钻回墙角的狗屋, 缩进了最深处。

崩溃大陆 图文攻略 第一大陆全剧情流程全任务攻略

《崩溃大陆》图文攻略,第一大陆全剧情流程全任务攻略(含“第一大陆全剧情流程攻略”“全任务”“怪物/BOSS打法”)

by 3DM攻略站-Annyroal

游戏介绍

《崩溃大陆》是一款充满欢乐剧情和奇异互动的沙盒式动作冒险游戏。

故事背景设置在一个隐藏着神秘魔法和高科技的世界,你是一个被困在外星球的货运飞船船长。

你陷入了一场统治世界的阴谋中,必须依靠智慧和力量来克服所有困难。

游戏中玩家可以驯服外星怪兽作为宠物,将收集的资源制作成致命的武器等、道具以及房屋建筑。

键位操作

WASD键:显示地图时,控制地图的移动;

移动鼠标:通过点击控制人物行动、建造和战斗;

ASDF键:主界面时,作为物品道具的使用快捷键;

C键:命令生物跟随;

V键:命令生物移动;

Q键:任务;

W键:建造模式;

H键:隐藏界面;

E键:打开大地图;

R键:装备界面;

崩溃大陆专题

Crashlands发行商:Wegame平台:PC,ANDROID,IOS类型:动作冒险(ACT)发售日期:2016年1月21日进入专题>>

主线01:紧急逃生

step1.Flux携同监督机械人Juicebox一同执行运输任务。可是期间他们遭受到外星疯子Hewgo Dooko的袭击。

这时候Flux需要躲过不时发出振幅的装置,在飞船北部取得扳手以后去到飞船最右端搭乘逃生囊前往距离飞船最近的星球。

step2.如今Flux和Juicebox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要开展他们的生存计划。首先是要建立起最基本的地板,点击基本工作台,用10份锯齿草地板就可以合成出它们了。

锯齿草在坠落点附近就能找到。

地板是放置各类制作台的基础,各类工具台是不能直接放在地面上。

step3.接下来Juicebox会给予Flux草锯设计图,它需要用到10份锯齿草刃叶和4份木条。

锯齿草刃叶跟step2一样,在附近采集白色发黄的草堆,而木条则是在地面上就能轻易找到的一支支木条。

合成出来的草锯可以用来砍伐树木以及收割植物,某些坚硬的植物需要使用改良版锯才能收割。

step4.接下来就是制作锯木机。它需要用到14份锯齿草刃叶和13块木头。

前者在刚才2个步骤内都要获得,Flux如今肯定有一定储备,后者则是需要用草锯砍伐树木来获取。

锯木机是要透过基本工作台来制作。锯木机也属于制作台,所以要放置在地板上,才能安装成功。

step5.透过锯木机可以制作简单的木料装备,建议目前是制作好一套木制装甲。

紧接着就是要为新的制作台——皮革架而忙碌。

先制作一把锯齿草剑。

然后用锯齿草剑去击杀犀牛猪收集它们的皮。

犀牛猪的战斗方式是跳砸,在其跳起时,Flux远离它们践踏的范围即可。要注意,犀牛猪有时候会施展二连砸,这时候需要Flux移动的距离要更远。接着用犀牛猪的骨头、皮、蹄透过锯木机制作出皮革架。

接着用皮革架可以制作出一套皮革装备,它们属于Lv3的装备,防御力会较高,但坚韧会偏低。不过现在利用皮革架最主要是制作出简易锄头,用来开采石块。

主线02:联络Crafty

step1.前往地图标记的AAPOL。在这里Flux与Crafty见面,更意向不到的是还遇到了Hewgo Dooko,它这趟是要强迫Flux他们交出电池,随后Hewgo Dooko便离开了。Juicebox阻塞了水晶的共振,Hewgo Dooko暂时无法窃听到Flux他们这边的通话内容。

接着与Crafty对话获得“盆栽太阳蘑菇”设计图。

step2.接着Crafty需要Flux弄一盆太阳蘑菇送去给他的祖母。

首先你要用27个石块、5份犀牛猪的筋和29个木块制作出石头刨齿机。

然后收集3份太阳蘑菇和另外8个石块,就可以制作出盆栽太阳蘑菇送给Crafty的祖母。

在这里额外说一点,在前期来说,太阳蘑菇容易在各处收集得到,它们是初期最好的天然回血药品。在稍后时间,Flux能够建造药品站之后,就要透过合成药剂来回血,到时候就太阳蘑菇才作为原料。

step3.Crafty老祖母家门前有一个晶石,触碰后,Flux会在短暂时间内获得一对飞翼,能够让他跨过水域,不过还是建议在老祖母家门前搭建木板度过水域。

然后将盆栽太阳蘑菇交给老祖母,她会建议Flux去实验室走一趟。

step4.抵达地图所标记的实验室,与大管家对话,可是大管家疑神疑鬼。

随后实验室中出现多只萤光虫。

它们会发射毒液弹,毒液弹分为三发、单发两种模式,Flux全都可以凭借快速走到萤光虫背后进行攻击。萤光虫战斗基本不会移动,因此它们战斗是非常被动的。

接着大管家本以为安全的时候,萤光虫女王出轰破了实验室,以同样的方法击败萤光虫女王。

完成此任务可以获得化学台设计图和风车设计图。

接着Laanaa也会出现在实验室。

step5.接着是前往Ramerl的工坊。

可是要与之沟通,Flux就需要在Ramerl的家门前放置一个风车。

风车需要使用化学桌(透过石头刨齿机用2个犀牛猪心脏、9份萤光虫翅膀、16份犀牛猪皮和3个跳跳果合成),以6份萤光虫吃胖、19条木枝、4份碎石(开采石头获得)就可以合成出。

在风车插在Ramerl的门口,过一会儿之后就可以与Ramerl对话(在等待的时间内,Flux可以去进行其他任务)。

随后与Ramerl对话就可以获得“水泵”设计图。

step6.Ramerl需要Flux帮他在家门前安装一个水泵。

水泵需要用化学桌以30块石板、26个章鱼管、3个犀牛猪心脏就可以合成。

接着将水泵放置在Ramerl的工坊门口的水池内,然后使用水泵消耗3个章鱼管以及3份锯齿草就可以合成出3袋水。一共要将5袋水交给Ramerl就可以完成此步骤。

不过就在此时Hewgo Dooko再次出现,他表示以后他都要妨碍Flux的活动,当Flux要收集的时候,他就会以激光销毁Flux的收集材料(其实就是随机出现干预一下)。

完成此任务可以获得“办公桌”设计图。

此部分内容仍在补充中…

支线01:失落的戒指

step1.在AAPOL与Crafty住宅东面的齐飞对话,他表示自己的戒指不慎丢失了,希望Flux可以帮助他找回戒指。

齐飞的戒指是随机放在一块石板内,只要Flux接受了这个任务,不断去开采石块就可以找回丢失的戒指。

然后回到AAPOL,将戒指拿回去给齐飞。

支线02:孵化猛兽

step1.在皮革架中找出“犀牛猪孵化器”,它的材料需要1个犀牛猪蛋、7份锯齿草叶、2份锯齿草刃、20块木头。

犀牛猪蛋,Flux可以去击杀任意一只犀牛猪就会掉落(这是强制性的)。比较棘手的是“锯齿草叶”,Flux采集锯齿草的时候会有少量几率获得锯齿草叶(大多数是草刃),所以Flux需要大量采集。

step2.制作好犀牛猪孵化器之后,它跟其他工作台一样,需要放在地板上。然后等待时间过去(将鼠标移到孵化器上查看猛兽破壳的时间),属于Flux的犀牛猪就会诞生(Flux可以为他的宠物命名,但只有在宠物诞生时才能够命名,之后无法改名)。

在等待犀牛猪诞生期间,Flux可以先去完成其他任务。

当犀牛猪诞生以后,Flux可以命令犀牛猪跟随。也可以给犀牛猪喂食令到它生产出特定的畜牧产品。而基于犀牛猪喜爱的物品,犀牛猪就会升级(成为异变犀牛猪)。

另外,虽然游戏没有给出Flux宠物的数据,但在多场战斗过后,玩家会发现Flux这些宠物的战斗力会有提升。

step3.接着给还处于孵化器内的犀牛猪喂食锯齿草刃,它就会生产出犀牛猪奶。

支线03:看不见

step1.Juicebox需要Flux去调查一下光源。打开地图可以发现在逃生囊西北面被标记了,前往搜索范围圈内就可以找到一个光源装置,虽然它被环绕,但Flux可以在水面上放置木板作为小桥,之后他就能取得光源设备。

自从获得这个光源设备,以后在夜间,Flux的武器就会发光照亮他的周遭(不过即便有这种光照,有些变异的怪物,在夜间还是难以判断它们的特征)。

支线04:Auly的懦弱

step1.早前Auly和起飞一同郊游,可是遭到三只犀牛猪的袭击,当时Auly丢下齐飞不顾,Auly独自一人逃离,如今他想弥补过失,希望Flux可以帮他消灭那三只犀牛猪。

gromp是一只普通的犀牛猪(随机出现),只要Flux四处闲逛就可以找到并杀死它。

step2.接着Auly会委托Flux去对付第二只犀牛猪。

第二只要对付的是wallop,它也是随机出现,只要Flux四处游走就会发现它。

wallop是体型较大的犀牛猪,只需Flux身穿皮革套装就足以应付。

step3.Auly的最后一个目标是变异的巨型犀牛猪——Saucy,同样Flux需要四处寻找才会发现它的下落。

因为它是属于变异种,伤害量非常大,前期即便身穿皮革装甲也会被它轻易秒杀,所以要经常躲避,让Flux的宠物去对付它即可。

回去跟Auly报告可以获得3个木条炸弹。

接着就要安排Auly和齐飞再次见面好让他们和好如初。

支线05:Caarta的路牌

step1.去到逃生囊的西北边的Caarta的驿站,就可以找到Caarta,他表示自己的翅膀有关节炎,需要Flux帮忙去到北面找到一堆人型木,然后在它们旁边放置一块木牌。

Caarta事先会赠予Flux一块木牌,如果Flux不慎使用,可以用木块和木条在锯木机制作一个。

放置木牌的方法也很简单,按W键,然后选木牌,放置在地面即可(无需任何地板)。记住这次任务是要将木牌放置在一群人型木当中。

step2.接着Caarta再次要求Flux帮助他去到南面、西北面、西面各三处地方插木板。完成以后,Caarta就会前移到Caarta的钓鱼点落脚。

此任务完成时可以获得“药品袋”设计图。

支线06:狂野之爪

step1.当Flux采摘锯齿草达到一定程度(因此它是必然出现的),必然能够在收割它们的时候获得“九头斩木者”的设计图以及一个指骨,这是Flux获得的第一个极品装备设计图。只可惜它是木制的,很快就会被淘汰。

step2.合成狂野之爪需要用到刚才获得指骨加上52份木块和18份锯齿草叶,要注意,锯齿草叶比起锯齿草刃更难获得,因此Flux需要大量采集锯齿草。

然后用锯木机合成出九头斩木者,接着Flux佩戴上,就可以完成此任务。

支线07:根绝

step1.大管家有烦,他知道之前那个萤光虫女王还有一个姊妹——explordulos,想必她会向实验室袭来,所以需要Flux去产出另一只萤光虫王后。

一般萤光虫都要在夜间出现,但是这只萤火虫女王在白天都可以见到。

对付它的办法跟普通萤光虫无疑,在其发炮之前绕到它的背后进行攻击。

支线08:毒物研究

step1.在主线02之后,laanaa会出现在实验室,她希望Flux可以帮助她完成设计。

她是需要你拾取7份跳跳果,以及击杀Bulga。

在实验室南面有个跳跳果田,Flux可以轻松搜集足够的跳跳果。

而一只名为Bulga的普通巨型犀牛猪守护着这块跳跳果田,击杀它然后夺走所有跳跳果并交给laanaa即可。

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生物管”设计图。

支线09:发财喇

step1.在于萤光虫王后explordulos大战的场地东侧,Flux会遇到andiaana和他的小伙伴jaans。

他们表示手头上有一份藏宝图,但需要Flux这样的冒险者帮助他们找出宝藏。

step2.去到地图所指的“秘密藏点”,在搜索范围圈内可以找到一个“三角形”类似“钻石”的湖。

在这钻石湖上、左下、右下三个方位分别可以找到三颗翡翠石,摧毁它们以后就可以破除结界,发现湖中的迷宫。

step3.接着与andiaana、jaans对话,得知他们要借用8份碎石炸药(gravelbomb)才能够打开迷宫的门。

在化学桌中用3份火药、3份犀牛猪皮和3份碎石就可以合成3个碎石炸药。

这个配方要注意炸药是要通过击杀章鱼掉落的东西来合成,因此Flux此时要优先击杀章鱼。

将8份碎石炸药交给那两兄弟就可以进入迷宫内。

step4.在迷宫中要面对岩蟹,它们战斗方式是犀牛猪和萤光虫的混合体。它会投掷一颗炎弹袭向Flux,射速较慢的炎弹会在地面产生燃烧效果,此时Flux就不能靠近。

在迷宫中还会遇到一只变异章鱼,被它击中,一击就会杀死Flux,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引出迷宫。

接着在迷宫中有两个宝箱,Flux可以在迷宫内找到两把钥匙并将这些宝箱打开,宝箱内放着都是鞭炮,用来对付接着面对的BOSS。

BOSS战:blockstock

step5.在迷宫身处能够拾取一堆碎石。如果Flux站在金色的台子上就会触发BOSS战。

这个BOSS是一个岩石头的怪物,会使用自己的手掌进行拍打、推撞攻击。其头部可以进行下砸攻击。

这些物理攻击,只需Flux以单一方向绕着blockstock跑,时不时偷袭一下它,主要由宠物犀牛猪对付blockstock。

在blockstock血量跌破50%时,它就会召唤小型的岩石头,它们会飞行以及喷出火球,它们除非靠近Flux,否则全都由宠物犀牛猪来解决。

这场战斗的打法虽然简单,Flux就顾着跑,全程由宠物负责。但跑的过程中要避开燃烧的大地,因为blockstock后期的手掌合拢攻击会造成地面火焰,这种火焰跟岩蟹不同,Flux一旦踩中,伤害会翻倍增加,即便是使用恢复药也会很快毙命。

击败blockstock之后就可以获得“Dbot”设计图和“眩晕镜子”设计图(这两个道具是前期的神器,尤其是眩晕镜子,足以让Flux能够对付所有变异怪物)。

支线10:回到Maaria身边

step1.在AAOPL与Dernd对话就可以领取此任务。

他想让Maaria知道他也是对于Burl的死记挂在心,所以他希望Flux可以帮他在家门口种植8棵logtree(树)。首先种植需要泥土,这就需要Flux平时在各处收集泥土,然后在基础工作桌内合成出肥料土壤,接着在Flux要种植的地方放置肥料土壤。

随后在上面添加logtree种子即可(这些种子在砍伐树木时会获得)。

然后要等待logtree长成大树,此时Flux可以去进行其他任务。

step2.logtree长大以后与Dernd对话,接着前往北部的marlaapol,找到一个由5棵植物摆放而成的“神坛”,在这里Flux会听见一把来自baary的声音。

接着回去告诉Dernd,他就会离开他的住所。

此任务完成后获得15块石头和10片萤光虫翅膀。

支线11:给burlenon的奄列

step1.当获得“办公桌”设计图时可以领取到此任务。

首先Flux要利用化学桌制作出Lv2的镰刀,以它来收割squee,从而获得squee的壳。

接着在化学桌上以24份squee壳加上15袋水和5个水水立方就可以合成出办公桌。

step2.接着去到老祖母那儿跟她对话,对话完毕可以获得“基础钓鱼竿”设计图。

随后用办公桌,消耗2个果子、10份木枝和8份琥珀就可以制作出来。

果子需要捣毁squee,而琥珀可以透过击杀岩蟹获取。凑齐它们就可以制作出鱼竿(鱼竿是留待后续的支线任务中使用)。

接下来不断跟老祖母对话就可以完成任务。

支线12:母亲的庇护

step1.在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后,Flux的宠物提升到一定水平,就会获得“犀牛猪项圈”,利用它就可以让宠物犀牛猪进化!

项圈所需的材料是149块石头、12个犀牛猪之灵以及107块犀牛猪皮。

这里要注意犀牛猪之灵需要击杀变异犀牛猪才能获得,一般在一群犀牛猪当中就会有一只发黑的变异种,它们实力更加强劲,所以要小心对付。

凑齐材料以后,用皮革架合成出项圈。

step2.接着安排宠物犀牛猪回到巢穴中,然后给予它项圈,犀牛猪就会进化成变异犀牛猪。

攻略正在编辑更新中

崩溃大陆 图文攻略 第一大陆全剧情流程全任务攻略

《崩溃大陆》图文攻略,第一大陆全剧情流程全任务攻略(含“第一大陆全剧情流程攻略”“全任务”“怪物/BOSS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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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介绍

《崩溃大陆》是一款充满欢乐剧情和奇异互动的沙盒式动作冒险游戏。

故事背景设置在一个隐藏着神秘魔法和高科技的世界,你是一个被困在外星球的货运飞船船长。

你陷入了一场统治世界的阴谋中,必须依靠智慧和力量来克服所有困难。

游戏中玩家可以驯服外星怪兽作为宠物,将收集的资源制作成致命的武器等、道具以及房屋建筑。

键位操作

WASD键:显示地图时,控制地图的移动;

移动鼠标:通过点击控制人物行动、建造和战斗;

ASDF键:主界面时,作为物品道具的使用快捷键;

C键:命令生物跟随;

V键:命令生物移动;

Q键:任务;

W键:建造模式;

H键:隐藏界面;

E键:打开大地图;

R键:装备界面;

崩溃大陆专题

Crashlands发行商:Wegame平台:PC,ANDROID,IOS类型:动作冒险(ACT)发售日期:2016年1月21日进入专题>>

主线01:紧急逃生

step1.Flux携同监督机械人Juicebox一同执行运输任务。可是期间他们遭受到外星疯子Hewgo Dooko的袭击。

这时候Flux需要躲过不时发出振幅的装置,在飞船北部取得扳手以后去到飞船最右端搭乘逃生囊前往距离飞船最近的星球。

step2.如今Flux和Juicebox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要开展他们的生存计划。首先是要建立起最基本的地板,点击基本工作台,用10份锯齿草地板就可以合成出它们了。

锯齿草在坠落点附近就能找到。

地板是放置各类制作台的基础,各类工具台是不能直接放在地面上。

step3.接下来Juicebox会给予Flux草锯设计图,它需要用到10份锯齿草刃叶和4份木条。

锯齿草刃叶跟step2一样,在附近采集白色发黄的草堆,而木条则是在地面上就能轻易找到的一支支木条。

合成出来的草锯可以用来砍伐树木以及收割植物,某些坚硬的植物需要使用改良版锯才能收割。

step4.接下来就是制作锯木机。它需要用到14份锯齿草刃叶和13块木头。

前者在刚才2个步骤内都要获得,Flux如今肯定有一定储备,后者则是需要用草锯砍伐树木来获取。

锯木机是要透过基本工作台来制作。锯木机也属于制作台,所以要放置在地板上,才能安装成功。

step5.透过锯木机可以制作简单的木料装备,建议目前是制作好一套木制装甲。

紧接着就是要为新的制作台——皮革架而忙碌。

先制作一把锯齿草剑。

然后用锯齿草剑去击杀犀牛猪收集它们的皮。

犀牛猪的战斗方式是跳砸,在其跳起时,Flux远离它们践踏的范围即可。要注意,犀牛猪有时候会施展二连砸,这时候需要Flux移动的距离要更远。接着用犀牛猪的骨头、皮、蹄透过锯木机制作出皮革架。

接着用皮革架可以制作出一套皮革装备,它们属于Lv3的装备,防御力会较高,但坚韧会偏低。不过现在利用皮革架最主要是制作出简易锄头,用来开采石块。

主线02:联络Crafty

step1.前往地图标记的AAPOL。在这里Flux与Crafty见面,更意向不到的是还遇到了Hewgo Dooko,它这趟是要强迫Flux他们交出电池,随后Hewgo Dooko便离开了。Juicebox阻塞了水晶的共振,Hewgo Dooko暂时无法窃听到Flux他们这边的通话内容。

接着与Crafty对话获得“盆栽太阳蘑菇”设计图。

step2.接着Crafty需要Flux弄一盆太阳蘑菇送去给他的祖母。

首先你要用27个石块、5份犀牛猪的筋和29个木块制作出石头刨齿机。

然后收集3份太阳蘑菇和另外8个石块,就可以制作出盆栽太阳蘑菇送给Crafty的祖母。

在这里额外说一点,在前期来说,太阳蘑菇容易在各处收集得到,它们是初期最好的天然回血药品。在稍后时间,Flux能够建造药品站之后,就要透过合成药剂来回血,到时候就太阳蘑菇才作为原料。

step3.Crafty老祖母家门前有一个晶石,触碰后,Flux会在短暂时间内获得一对飞翼,能够让他跨过水域,不过还是建议在老祖母家门前搭建木板度过水域。

然后将盆栽太阳蘑菇交给老祖母,她会建议Flux去实验室走一趟。

step4.抵达地图所标记的实验室,与大管家对话,可是大管家疑神疑鬼。

随后实验室中出现多只萤光虫。

它们会发射毒液弹,毒液弹分为三发、单发两种模式,Flux全都可以凭借快速走到萤光虫背后进行攻击。萤光虫战斗基本不会移动,因此它们战斗是非常被动的。

接着大管家本以为安全的时候,萤光虫女王出轰破了实验室,以同样的方法击败萤光虫女王。

完成此任务可以获得化学台设计图和风车设计图。

接着Laanaa也会出现在实验室。

step5.接着是前往Ramerl的工坊。

可是要与之沟通,Flux就需要在Ramerl的家门前放置一个风车。

风车需要使用化学桌(透过石头刨齿机用2个犀牛猪心脏、9份萤光虫翅膀、16份犀牛猪皮和3个跳跳果合成),以6份萤光虫吃胖、19条木枝、4份碎石(开采石头获得)就可以合成出。

在风车插在Ramerl的门口,过一会儿之后就可以与Ramerl对话(在等待的时间内,Flux可以去进行其他任务)。

随后与Ramerl对话就可以获得“水泵”设计图。

step6.Ramerl需要Flux帮他在家门前安装一个水泵。

水泵需要用化学桌以30块石板、26个章鱼管、3个犀牛猪心脏就可以合成。

接着将水泵放置在Ramerl的工坊门口的水池内,然后使用水泵消耗3个章鱼管以及3份锯齿草就可以合成出3袋水。一共要将5袋水交给Ramerl就可以完成此步骤。

不过就在此时Hewgo Dooko再次出现,他表示以后他都要妨碍Flux的活动,当Flux要收集的时候,他就会以激光销毁Flux的收集材料(其实就是随机出现干预一下)。

完成此任务可以获得“办公桌”设计图。

此部分内容仍在补充中…

支线01:失落的戒指

step1.在AAPOL与Crafty住宅东面的齐飞对话,他表示自己的戒指不慎丢失了,希望Flux可以帮助他找回戒指。

齐飞的戒指是随机放在一块石板内,只要Flux接受了这个任务,不断去开采石块就可以找回丢失的戒指。

然后回到AAPOL,将戒指拿回去给齐飞。

支线02:孵化猛兽

step1.在皮革架中找出“犀牛猪孵化器”,它的材料需要1个犀牛猪蛋、7份锯齿草叶、2份锯齿草刃、20块木头。

犀牛猪蛋,Flux可以去击杀任意一只犀牛猪就会掉落(这是强制性的)。比较棘手的是“锯齿草叶”,Flux采集锯齿草的时候会有少量几率获得锯齿草叶(大多数是草刃),所以Flux需要大量采集。

step2.制作好犀牛猪孵化器之后,它跟其他工作台一样,需要放在地板上。然后等待时间过去(将鼠标移到孵化器上查看猛兽破壳的时间),属于Flux的犀牛猪就会诞生(Flux可以为他的宠物命名,但只有在宠物诞生时才能够命名,之后无法改名)。

在等待犀牛猪诞生期间,Flux可以先去完成其他任务。

当犀牛猪诞生以后,Flux可以命令犀牛猪跟随。也可以给犀牛猪喂食令到它生产出特定的畜牧产品。而基于犀牛猪喜爱的物品,犀牛猪就会升级(成为异变犀牛猪)。

另外,虽然游戏没有给出Flux宠物的数据,但在多场战斗过后,玩家会发现Flux这些宠物的战斗力会有提升。

step3.接着给还处于孵化器内的犀牛猪喂食锯齿草刃,它就会生产出犀牛猪奶。

支线03:看不见

step1.Juicebox需要Flux去调查一下光源。打开地图可以发现在逃生囊西北面被标记了,前往搜索范围圈内就可以找到一个光源装置,虽然它被环绕,但Flux可以在水面上放置木板作为小桥,之后他就能取得光源设备。

自从获得这个光源设备,以后在夜间,Flux的武器就会发光照亮他的周遭(不过即便有这种光照,有些变异的怪物,在夜间还是难以判断它们的特征)。

支线04:Auly的懦弱

step1.早前Auly和起飞一同郊游,可是遭到三只犀牛猪的袭击,当时Auly丢下齐飞不顾,Auly独自一人逃离,如今他想弥补过失,希望Flux可以帮他消灭那三只犀牛猪。

gromp是一只普通的犀牛猪(随机出现),只要Flux四处闲逛就可以找到并杀死它。

step2.接着Auly会委托Flux去对付第二只犀牛猪。

第二只要对付的是wallop,它也是随机出现,只要Flux四处游走就会发现它。

wallop是体型较大的犀牛猪,只需Flux身穿皮革套装就足以应付。

step3.Auly的最后一个目标是变异的巨型犀牛猪——Saucy,同样Flux需要四处寻找才会发现它的下落。

因为它是属于变异种,伤害量非常大,前期即便身穿皮革装甲也会被它轻易秒杀,所以要经常躲避,让Flux的宠物去对付它即可。

回去跟Auly报告可以获得3个木条炸弹。

接着就要安排Auly和齐飞再次见面好让他们和好如初。

支线05:Caarta的路牌

step1.去到逃生囊的西北边的Caarta的驿站,就可以找到Caarta,他表示自己的翅膀有关节炎,需要Flux帮忙去到北面找到一堆人型木,然后在它们旁边放置一块木牌。

Caarta事先会赠予Flux一块木牌,如果Flux不慎使用,可以用木块和木条在锯木机制作一个。

放置木牌的方法也很简单,按W键,然后选木牌,放置在地面即可(无需任何地板)。记住这次任务是要将木牌放置在一群人型木当中。

step2.接着Caarta再次要求Flux帮助他去到南面、西北面、西面各三处地方插木板。完成以后,Caarta就会前移到Caarta的钓鱼点落脚。

此任务完成时可以获得“药品袋”设计图。

支线06:狂野之爪

step1.当Flux采摘锯齿草达到一定程度(因此它是必然出现的),必然能够在收割它们的时候获得“九头斩木者”的设计图以及一个指骨,这是Flux获得的第一个极品装备设计图。只可惜它是木制的,很快就会被淘汰。

step2.合成狂野之爪需要用到刚才获得指骨加上52份木块和18份锯齿草叶,要注意,锯齿草叶比起锯齿草刃更难获得,因此Flux需要大量采集锯齿草。

然后用锯木机合成出九头斩木者,接着Flux佩戴上,就可以完成此任务。

支线07:根绝

step1.大管家有烦,他知道之前那个萤光虫女王还有一个姊妹——explordulos,想必她会向实验室袭来,所以需要Flux去产出另一只萤光虫王后。

一般萤光虫都要在夜间出现,但是这只萤火虫女王在白天都可以见到。

对付它的办法跟普通萤光虫无疑,在其发炮之前绕到它的背后进行攻击。

支线08:毒物研究

step1.在主线02之后,laanaa会出现在实验室,她希望Flux可以帮助她完成设计。

她是需要你拾取7份跳跳果,以及击杀Bulga。

在实验室南面有个跳跳果田,Flux可以轻松搜集足够的跳跳果。

而一只名为Bulga的普通巨型犀牛猪守护着这块跳跳果田,击杀它然后夺走所有跳跳果并交给laanaa即可。

完成任务可以获得“生物管”设计图。

支线09:发财喇

step1.在于萤光虫王后explordulos大战的场地东侧,Flux会遇到andiaana和他的小伙伴jaans。

他们表示手头上有一份藏宝图,但需要Flux这样的冒险者帮助他们找出宝藏。

step2.去到地图所指的“秘密藏点”,在搜索范围圈内可以找到一个“三角形”类似“钻石”的湖。

在这钻石湖上、左下、右下三个方位分别可以找到三颗翡翠石,摧毁它们以后就可以破除结界,发现湖中的迷宫。

step3.接着与andiaana、jaans对话,得知他们要借用8份碎石炸药(gravelbomb)才能够打开迷宫的门。

在化学桌中用3份火药、3份犀牛猪皮和3份碎石就可以合成3个碎石炸药。

这个配方要注意炸药是要通过击杀章鱼掉落的东西来合成,因此Flux此时要优先击杀章鱼。

将8份碎石炸药交给那两兄弟就可以进入迷宫内。

step4.在迷宫中要面对岩蟹,它们战斗方式是犀牛猪和萤光虫的混合体。它会投掷一颗炎弹袭向Flux,射速较慢的炎弹会在地面产生燃烧效果,此时Flux就不能靠近。

在迷宫中还会遇到一只变异章鱼,被它击中,一击就会杀死Flux,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引出迷宫。

接着在迷宫中有两个宝箱,Flux可以在迷宫内找到两把钥匙并将这些宝箱打开,宝箱内放着都是鞭炮,用来对付接着面对的BOSS。

BOSS战:blockstock

step5.在迷宫身处能够拾取一堆碎石。如果Flux站在金色的台子上就会触发BOSS战。

这个BOSS是一个岩石头的怪物,会使用自己的手掌进行拍打、推撞攻击。其头部可以进行下砸攻击。

这些物理攻击,只需Flux以单一方向绕着blockstock跑,时不时偷袭一下它,主要由宠物犀牛猪对付blockstock。

在blockstock血量跌破50%时,它就会召唤小型的岩石头,它们会飞行以及喷出火球,它们除非靠近Flux,否则全都由宠物犀牛猪来解决。

这场战斗的打法虽然简单,Flux就顾着跑,全程由宠物负责。但跑的过程中要避开燃烧的大地,因为blockstock后期的手掌合拢攻击会造成地面火焰,这种火焰跟岩蟹不同,Flux一旦踩中,伤害会翻倍增加,即便是使用恢复药也会很快毙命。

击败blockstock之后就可以获得“Dbot”设计图和“眩晕镜子”设计图(这两个道具是前期的神器,尤其是眩晕镜子,足以让Flux能够对付所有变异怪物)。

支线10:回到Maaria身边

step1.在AAOPL与Dernd对话就可以领取此任务。

他想让Maaria知道他也是对于Burl的死记挂在心,所以他希望Flux可以帮他在家门口种植8棵logtree(树)。首先种植需要泥土,这就需要Flux平时在各处收集泥土,然后在基础工作桌内合成出肥料土壤,接着在Flux要种植的地方放置肥料土壤。

随后在上面添加logtree种子即可(这些种子在砍伐树木时会获得)。

然后要等待logtree长成大树,此时Flux可以去进行其他任务。

step2.logtree长大以后与Dernd对话,接着前往北部的marlaapol,找到一个由5棵植物摆放而成的“神坛”,在这里Flux会听见一把来自baary的声音。

接着回去告诉Dernd,他就会离开他的住所。

此任务完成后获得15块石头和10片萤光虫翅膀。

支线11:给burlenon的奄列

step1.当获得“办公桌”设计图时可以领取到此任务。

首先Flux要利用化学桌制作出Lv2的镰刀,以它来收割squee,从而获得squee的壳。

接着在化学桌上以24份squee壳加上15袋水和5个水水立方就可以合成出办公桌。

step2.接着去到老祖母那儿跟她对话,对话完毕可以获得“基础钓鱼竿”设计图。

随后用办公桌,消耗2个果子、10份木枝和8份琥珀就可以制作出来。

果子需要捣毁squee,而琥珀可以透过击杀岩蟹获取。凑齐它们就可以制作出鱼竿(鱼竿是留待后续的支线任务中使用)。

接下来不断跟老祖母对话就可以完成任务。

支线12:母亲的庇护

step1.在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后,Flux的宠物提升到一定水平,就会获得“犀牛猪项圈”,利用它就可以让宠物犀牛猪进化!

项圈所需的材料是149块石头、12个犀牛猪之灵以及107块犀牛猪皮。

这里要注意犀牛猪之灵需要击杀变异犀牛猪才能获得,一般在一群犀牛猪当中就会有一只发黑的变异种,它们实力更加强劲,所以要小心对付。

凑齐材料以后,用皮革架合成出项圈。

step2.接着安排宠物犀牛猪回到巢穴中,然后给予它项圈,犀牛猪就会进化成变异犀牛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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