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坑有哪些(手坑是什么意思)
常用模具零件广东术语,不会怎么混天下?
广东属最早引进模具工业地方之一,在工业界模具被称为永不衰败的行业,由于各师各法,广东各地对模具称呼的术语很多,有些不知怎译!!!为方便大家对模具术语交流,小编给大家整理了模具零件在广东的常用术语。深圳方言模具术语:模胚类:唧嘴---浇口衬套 法兰---定模浇口衬套定位环, 扶针---回针, 垃圾钉---顶针板止停销, 杯头螺丝---内六角沉孔螺丝模具类:前模---又叫A模或定模, 后模---又叫B模或动模, 行位---滑块, 钶---镶在后模上的芯子(或叫模仁),机械类工具类:锣床---铣床, 锣床批土---铣床虎口钳, 磨床批土---磨床打直角虎门钳, 匙把揦---活钳或开口扳手的一种称呼刀具工具类:牙嗒---丝攻, 坑手-攻牙用的扳手, 机转---铁圆规, 奔子---磨成尖头用于敲击划线相交定位点的工具产品类:止口---夹口美术线,又称遮丑线, 啤把---拨模斜度, 火箭脚---位于司柱的加强筋机米螺丝:无头螺丝中山方言模具术语模具类:斜导柱=斜边锁紧块=铲鸡东莞模具术语 :机械工具类:虎钳------批士C形夹-----虾公码钻孔------钻窿加工中心-电脑锣模具类:偷胶 -------减胶火山口-------司筒底部的减胶位公模肉=后模母模肉=前模環 保 標 志=回 收 章細 水 口=針 點 澆 口潛 水=針 點 澆 口鑲 件=入 子排 氣 槽=逃 氣 道披 鋒=毛 邊加 膠=加 料密 封 圈=膠 圈中 托 司=頂出導柱(套)=哥林柱水 口 扣 針=拉 料 頂 針插穿(碰穿)=靠 破曬 紋=咬 花波子螺絲=定位珠模胚类:水口边 细水口或简化型模胚的从水口 板上贯下来的那支导柱中托司 顶针板导柱零度块 方型辅助器模具类斜顶------斜方水塔,水桶------模仁上钻个深孔,中间用铜片或亚加力板隔开,运水一边进一边出来冷却的水喉,水嘴-----冷却水接口呵----模仁铜公-----放电用的电极弹弓---弹簧入水---进胶点模具加工类的飞模------合模好象用白话说的外(音是如此,估计是WIRE)---线切割放电-----打火花省模,打光----抛光光刀---我们这是用来指CNC精加工加工模仁,多用于公模开粗---粗加工,留少许余量开框---模胚上加工放模仁的位置穿线孔---线割时用来穿钼丝的产品类加强筋---加强用的骨位美工线---上下盖装配的中间的间隙(可有效防上错位)]偶说一个:啤(bie)机--注射机,一啤(bie)--一套模啤出来的部件还有一个产品方面的,杯士--介子行位 >滑块司筒 >套筒入子 >镶件(INSERT)入子为台灣叫法斜顶 >斜顶块或斜顶杆KO孔 > 顶棍孔司筒针 > 套筒针撑头 > 支撑柱(防止B板变形的)铲鸡 >行位锁紧块治具 > 工具喉咀 > 水管头行位波仔 >滑块斜器中托司 >浇口衬套 托司=A板导套 直司=B板导套 直边=导柱水口板 >流道板细水口板 >分流道板勾针 >拉料杆B板 >动模板A板 >定模板产品的夹线 >分型线运水 >冷却水道回针 >复位顶针隔热板 >热流道模上用的撬模位 >用来公开AB板的码模坑 >注射时固定上下模的通框 >把框开成通的滑块=行位镶针=圆入子東莞台資廠的叫法:呵芯----------型芯扁頂----------扁形頂針(用于肋位的頂出)骨位----------肋組立圖-------裝配圖(這以前沒聽過﹐面試被口頭問一下半天沒反應過來﹐吃虧了)洒纹-----就是产品表面磨沙面。大水口模----二板模小水口模----三板模斜顶(又叫推方)----楣仔方方铁----凳仔方夹水纹----熔胶线火花纹----电火花加工后留下的纹晒字----雕字???? 晒字应该是做好菲林再拿去加字体的加工方法 晒字就是晒菲林铜公=电极放电间隙=火花位凳脚=方铁1公厘=1mm用手工执出来=用钳工来抛修师傅位=基准位=放电时的铜公分中位位置1丝=1个计量单位=0.01MM倒扣=反的脱模斜度胶件壁厚 ----料位飞边----批锋方铁=垫脚=凳仔方
复仇的陷阱
章应平有个习惯,只要没事,每个周末都会去洗浴中心的大池子里泡个澡,来缓解职业带来的压力。
今天这雪下得很突然,他穿得有点单薄,跟同事喝了不少酒,感觉寒意稍去。晚上九点,他像往常一样,来到位于金玉堂洗浴中心。
抽烟有烟友,洗澡有澡友。
章应平来到储物间,迎面就碰上个澡友。
赵天,三十四岁,在西平市公安局档案管室工作。
“才来啊,张律师。”赵天见章应平进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你这是泡完了?”章应平一边说,一边用电子卡打开八号储物柜。
“嗯,泡完了,回去接着泡茶!”赵天说着,走到章应平身边,打开了相邻的九号柜子取衣物。
章应平打了个哈哈,收拾好东西迫不及待往里走,那沉甸甸的步伐给旁人以踏实的感觉。
“好好泡泡。”赵天笑着说完,望着章应平的背影,神情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此时的章应平坐在大池子里,往脸上使劲掬了一捧水,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最近,他的心情可不大好。
一周前,在滨海市金海路中段,金盾保安公司旁边的小树林里发了桩命案,上吊死了个女人。死者叫章应娟,是章应平的二姐。警方调查后得出结论,张应娟是自杀。这天是章应娟从精神病院康复出院第十天。可章家的人谁也没想到,章应娟跑到金盾保安公司附近树林上吊自杀了。
说起章应娟,认识她的人看法都差不多——章家的耻辱。对外人来说,这个印象怎么来的呢?青春时的章应娟,长得俊,人也伶俐,可却生下个私生子,后来还沾染上了。章应娟的父母反复劝章应娟戒毒,但都没用,毒戒不了。张家父母对此已心灰意冷。他们尤其担心章应娟吸毒,会影响小儿子毕业后的前途。毕竟章应平政法院校毕业,若是再考个专业对口的公务员,那就是检察院的人了。姐姐吸毒,弟弟势必会受到影响。为此,章家父母就对外宣称和章应娟断绝了关系来往,由她自生自灭去吧。后来,章应娟被关进省第一戒毒所,听说又在戒毒所里捅了人,再后来疯了,在精神病院一待就是十年。
想起这些,章应平长长地叹了口气。其中诸多细节,他不愿多想,更不愿在外人面前谈起,只能生生藏在心里,任其结成疙瘩。
晚上九点零六分。
一名瘦高男子从“金玉堂”浴池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拿出个早准备好的旧电话,插上一张不记名卡,打通了金盾保安公司老板金明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就自报家门:“金老板?我,启发律师事务所,章应平。”他沉着声,模仿着章应平的声音。作为澡友,他跟章应平接触有些日子了,很熟悉对方的声音,他对自己模仿的声音比较自信。关键是他的通话对象跟章应平根本不熟,没理由产生怀疑。
“啊,张大律师?你好!你好!你看,你姐章应娟,她来我的保安公司门口自杀……那可不关我的事。”金明语速很快,像是在掩饰心里的愧疚,显然,他对这个来电没任何思想准备。
“嗯,那已经有定论了,是自杀。有点别的事,找你帮忙。”瘦高男子控制着音量,尽量减少说话的字数。
“张律师,别开玩笑了。您还用得着我帮忙?我就一保安公司小老板。你姐的事,你别找我麻烦就谢天谢地了!”金明尴尬地笑了笑。
“你小,你家老爷子金局长可不小。”金明的父亲金利国是西平市公安局副局长。
“哎,别别。张律师,有事您说吧!”
“我过去说。”
“过来?要不明天吧?明天我找你。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雪!”
“明天我有别的安排啊,我这事儿,急。”
金明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好吧。去哪儿?我给你发定位?”
“就去你保安公司门口,等我。”
那边金明挂了电话,心里就琢磨上了:上周那个章应娟来公司闹,接着在旁边树林里自杀后,见了这个张律师一面,没想到,他竟是死者的弟弟!现在听起来,他的声音比上周见面那次沙哑了许多,感冒了吧。
瘦高男子打完电话立刻关了机。这个旧电话和电话卡,只能用一次。
接下来他上了辆出租车。下雪天车开得比平时慢。离目的地还有两个路口时,他提前下了车。下车后他看了看所处的位置,转身来到路边,顺着最边上的沿街店铺快步向前走去。他走到十字路口,然后右拐弯,走出去几百步,再直直地穿过马路去到对面。到了马路对面,他还是沿着店铺走,然后到了路口再右拐弯……他这样走了两个大大的“U”形,刚好完美地绕开了路口的监控探头。
快,一定要快。他暗暗增加着步伐频率。
很快,拐过最后一个路口之后,再往西走五百多米,就是南海路金盾保安公司了。不用抬头,他知道离他右侧七八米远的路口正上方,就有个摄像头。他走到路边停下来,从包里拿出一副新手套戴好,然后看了看表。
晚上十点十分。
他深吸了口气,又向前疾走了大约五百米。很快,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有个人影正抽着烟来回踱步。人影侧后方不远处,就是金盾保安公司。公司门口边上,有一片小树林,上周章应平的姐姐章应娟,就吊死在那片小树林里。这里临近郊区,来往车辆不多,雪还在下,偶尔有几辆电动车从人行道闪过去。他判断那个人影,十有八九就是他的目标金明。
晚上十点十五分。
他很放松地靠近了人影,喊了声:“金明!”
金明正闷头抽烟琢磨着,想趁这个机会,把和章应平的关系好好打理一番,毕竟对方是个律师,万一以后有什么麻烦,可能用得上。章应娟在他公司附近树林上吊的事,他确实心有亏欠,说起来,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想起那件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件事,自己做得确实不地道,哎,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要怪只能怪当时年少无知。
叫声打断了金明的思绪。他以为章应平来了,急忙转身,同时伸出手去想跟对方握手。
他的手伸了一半,却见对方是个陌生人。
金明“咦”了一声,手停在半空。紧接着,他感觉眼前一闪,就被一件硬物抵住了腰眼。
金明愣在原地。凭职业感觉,他能肯定腰上顶着的是一把手枪。这个变故来得太快,令他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侧了侧头,想看清身后是什么人,心里跟着泛起一阵苦涩,后悔自己出门没带从黑市上弄来的那把枪。
可是对方不给他愣神的功夫,抬手就是一拳,狠狠揍在他的太阳穴上。
这一拳是个下马威,力道虽然不小,火候却拿捏得很稳,既能把人打蒙,又不至于让人晕倒。金明瞬间头晕眼花,鼻涕眼泪就止不住了,“哗哗”地流得满脸都是。
他顾不上擦脸,慌张地叫起来:“谁啊你!”瘦高男子靠近金明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不大,平静里却透着狠辣:“按我说的做,不然……”他手上加劲,手枪狠狠顶进金明的腰眼,“进树林!”
被枪顶着,金明心里害怕极了,他举起双手,嘴上却很强硬:“你他妈想干嘛!旁边就是我的保安公司!你敢动枪?我还不信了!”
瘦高男子平静地说:“咱俩赌一把试试?”
小树林原本是片简陋的水泥地,当停车场使。多年前城建统一规划道路,就把水泥地拆了。这里路宽,绿化带的宽度远远不及这块地的宽度,就在余下靠里的地方都种上了树。
赌一把?金明可不傻。万一对方真开枪呢?这种没把握的事,犯不上拿命做赌注。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对方意图,要真是个劫道的,把身上的钱物交出去就完了,何必为此冒险呢。金明想到这儿,脚底下挪了窝,被对方逼着进了小树林。
小树林里种着好几种树,都不算粗,不过却比较密集。外面的灯光本就昏黄,加上雪仍在下,使得小树林里更加昏暗了。
进了树林,瘦高男子命令道:“你帮我打几个电话,我就放你走,用你的电话!”
金明一听,深感奇怪,这人拿着枪,打了自己,却不劫财。情急之下他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打电话?”
他话音未落,脸上又挨了对方一拳。他感觉“嗡”的一声,顿时眼冒金星,鼻头跟着一热,流出了鼻血。
“你娘的!”金明心里暗暗叫骂起来。他倒不在乎这几拳,他忌惮的,是腰上的枪口。
他用力吸了口凉气,嘴里连连说着“行,行”,同意帮对方打电话。
瘦高男子说:“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不是章应平。接下来,咱的第一个电话就打给章应平,叫他现在马上过来。就说,有关他姐姐章应娟自杀的事,你发现一些线索。他要是说明天再谈,你就说事态紧急,明天来不及了。明白了吗?”
听了这些话,金明这才知道上当了,意识到晚上九点零六分接的那个电话,就是眼前这家伙假冒张律师打的,怪不得当时觉得对方声音有点不对呢。金明连连后悔自己实在太粗心了。
可是,对方为啥要冒充章应平把我约到这儿来呢?就是为了打这么个电话?
哎,金明心里苦海泛起了舟,一时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他心想,这家伙刚才那两拳出手挺狠,还带着枪,显然是有备而来,可不能鲁莽蛮干,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到这儿,他点点头,配合地说:“叫章应平来这儿?”
“叫他来金盾保安公司再往西五百米,那路边有个老赵烧烤。”
“可我不知道章应平电话,我和他仅仅接触过一次。”金明尴尬地说。对方说:“我有。”
晚上十点十八分。
金明一边磨磨蹭蹭地掏电话一边想,看来这章应娟是个引子啊,这货假冒章应平,把我约过来,然后再让我引章应平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起章应娟,金明的头皮猛地麻了一片。他当然记得一周前章应娟自杀的事。恍惚中,他好像看到章应娟就吊在眼前一棵歪脖子树上,正鼓着两个突出来的眼珠子狠狠瞪着他。
腰眼里传来的疼痛使他清醒过来,也加快了他的动作。他赶紧晃了晃头,咬着牙按对方说的号码拨打了电话。
电话响起时,章应平刚刚泡完澡,正躺在休息室沙发上抽烟。泡完澡,他感觉整个人轻松极了。他伸了个懒腰,接起电话。
金明在电话里的语速挺快,说完就匆匆挂断。
“之前和这个金明只见过一面。这大晚上的,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要谈我姐自杀的事?说是事态紧急,发现了什么线索?”章应平深感意外,定了定神后,他决定赴约。
金明挂了电话,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你看,你叫我干啥就干啥,人我给你约来了,放了我吧!我保证不声张。看得出你是个好人,你没怎么着我。”
瘦高男子直接爽快地说:“好,这就放你走。不过你还得帮个小忙,就差一点点儿了。”
他拿枪用力戳着金明的脑门,另一只手掏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打开微信,点开自己的一个小号,对金明说:“再给我录两句话。”
金明平时比较油滑,但这时心里真是火大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利用自己。这要是在自己的保安公司,他非把这家伙收拾得爹妈不认!可在这里就……对方的动机他想不明白,也不想琢磨,现在最要紧的是脱险!
想到这儿,他把心一横,决定只能拼了!一会儿录完音,趁对方不注意,出手偷袭,然后赶紧跑!小树林离公司门口就几十米远,跑出去就啥也好办了。直到这一刻,金明也一直觉得,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也不至于要他命。
朗朗乾坤,哪儿来那么多亡命之徒?
“好吧!”他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再次答应下来。
瘦高男人把电话拿在手里嘱咐金明:“可别说错了,放轻松,自然点,错了重录,费事。”
金明已经在琢磨怎么跑了,也懒得废话,很痛快地点点头。
瘦高男子对金明说:“听好了,张律师,不好意思啊,有事耽误了!你来我公司门口吧,小树林旁边。事关你姐姐的死,一定再等我二十分钟,万一我过不去就只能明天再说。”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
OK!一次成功。金明又按赵天的要求,老老实实录完那句话。
昏暗中,他紧紧地盯着对方,看对方把微信关了,想趁对方放手机的时候逃跑,他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但他实在没料到,接下来的变故太突然了,他还没做好逃跑的准备,太阳穴就遭到了强烈的重击。
这次对方显然用足了力气,金明当场昏厥,手机也甩在地上。
瘦高男子对自己的手法很自信,他看着晕倒的金明说:“其实你要是跑就对了,这只是把仿真玩具枪。”
他深吸了口寒气,捡起金明的手机,掏出在浴池偷换的章应平的打火机,然后摊开金明的手掌,重重地往打火机上按了几下。按完后,借着雪地的反光,他向四周看了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个草厚雪少的角落,用力将打火机丢了进去。
接下来是等待,死一样的等待。
瘦高男子安静地站在一棵树边上,几乎和那棵树融为一体。
雪不急不缓地下着。
晚上十点四十分。
他看了看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走到树林边上,隐在一棵树后边,往保安公司西边看着什么。
晚上十点五十二分。
一辆出租车从小树林外的公路上驶过,在金盾保安公司西边大约五百米之外的路边停了下来,红色的刹车灯随之亮起。
看到刹车灯的刹那,瘦高男子彻底放心了。他再次看了看表,知道那一定是章应平到了,这和自己估计的时间差不多。
晚上十点五十五分。刚才金明打电话时,瘦高男人记住了金明手机的开机图案。他打开自己手机的微信,同时用金明的手机,拨打了章应平的电话。
此时,章应平刚从那辆出租车上下来,正站在保安公司西边大约五百米的路边,一看是金明来电,他赶紧接通,说:“金老板?怎么搞的?我到了!”
电话里章应平的话刚说完,瘦高男子马上按下自己手机微信里那句录音,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尽量靠近金明的手机,微信录音随之清晰地传了过去:“张律师,不好意思啊,有事耽误了!你来我公司门口吧,小树林旁边。事关你姐姐的死,一定再等我二十分钟,万一我过不去就只能明天再说。”
晚上十点五十六分。
录音一播完,瘦高男人立刻挂断和章应平的通话。
章应平挂了电话,心里有点纳闷,他随口抱怨了几句,转身向东,往保安公司方向走去。
瘦高男人关好手机,向四周看了看,抬手把金明的手机远远地扔到了小树林边缘。“啪!”远处传来一声脆响,看来是手机砸到了什么硬物。
动手!只差最后一步了。
晚上十点五十八分。
仅仅用了两分钟,瘦高男人就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手里的动作,刚才惨烈的一幕顽固地占据着他的脑海——被吊起的金明因为突然的窒息清醒过来,他淌着口水,眼睛血红,眼珠向外凸出,好像随时会爆出来。他死死地瞪着瘦高男人,像是要把对方吃下去,又像是在感叹命运不公。他不服,觉得自己太冤了,身为保安公司老板,竟然稀里糊涂被人吊到了树杈上!他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突然猛烈地摆动起双腿,带动着树枝上的皮带剧烈地晃动,前后摩擦,树上的雪随之纷纷落下。很快,他的脸成了酱紫色,五官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紧接着,空气里弥散出一阵怪味,金明失禁了。
晚上十一点。
瘦高男人猛地咽了口唾沫,蹑足找了个树间的缝隙向外观察,刚好看到章应平从保安公司门前的灯光下走过来,最后在小树林边上站定。他安静地躲在树后,像站军姿一样,一动不动,仿佛是个最尽职的守墓人。
最近的时候,章应平离他也就四五米远。他听到章应平在人行道上走来走去,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突然,章应平的脚步声停了。瘦高男子心里一惊,向外瞄去,见章应平正面对着小树林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章应平呆立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蹲在阴影里的马路牙子上抽起烟来。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章应平在小树林外面足足等了二十分钟,随后步行离去。瘦高男人可没走,他站在原地,一直到早上将近六点。这第一步,也是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步,终于完成了。
天刚见亮。他使劲搓着手,来回活动着僵硬的腿关节,然后挪动着几乎冻僵的双腿,开始处理站了一夜留下的最深的那两个脚印。脚下的雪结了冰,他把冰碴儿抠出来远远地扔掉,然后把雪窝和周围的痕迹抚平。处理完,他拍了拍手套,确认周边安全,才悄悄挪回人行道,坐着早班公交车离开了现场。他也不想在现场待一晚上,这太危险了。但现场位于南海路中段,他是从东向西来到现场的,要想离开南海路,那么不管往东西哪头走,都要面对路口的摄像头,这太危险!哪怕贴着路边走,哪怕只被拍到人影,他都不想冒险。
早上六点半,天蒙蒙亮,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几个环卫工人在南海路金盾保安公司附近,往路边小树林里铲雪,在树上发现一具吊着的尸体。
最先赶到现场的是附近派出所的值班民警。随后市公安局的刑侦人员先后赶到。
西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叫刘铁钢,他接到副队长柳滨的电话通知立刻赶往现场。在电话里他嘱咐柳滨:“秦升阳到了吧?叫他务必仔细勘查现场,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鬼天气,要是谋杀的话,现场痕迹容易隐藏。”
秦升阳,二十六岁,单身,退伍军人出身,为人实在,身手很好,疾恶如仇,就是不太会拍领导马屁。有时为了案子会跟领导争辩,常常弄得领导很没面子。好在他聪明能干,心思缜密,工作起来又任劳任怨,不拘小节,干警察才三年,却已经破了不少案子,是队里出了名的工作狂,有活了,领导最先想到的总是他。
刘铁钢开着车,挂掉柳滨的电话后,接着又给章应平打了过去。
说起来,刘铁钢和章应平从小就是同学,虽然不同班,两个人关系却一直非常好,后来章应平娶了刘铁钢的姐姐,两人关系进一步升级。他俩一个干警察,一个干律师,工作上也常有交集。
今天,章应平本来约好了小舅子刘铁钢,要去找一个民事案件的相关责任人了解情况,章应平是那个民事案件原告的代理律师。这下好了,出了命案,刘铁钢是没法儿陪他去了。
章应平听说有案子,自然也就不好再麻烦人家。挂电话前,他好奇地随口问了句:“案子发在哪儿?死了几个?”
刘铁钢说:“群众报案,有个人被吊在树上了,自杀还是他杀,现在不清楚,就在南海路这边,金盾保安公司门口小树林。”
“金盾保安公司门口?”章应平很是吃惊,狐疑地反问了一句。
“也是邪了……”刘铁钢本来想说,一周之内在那个位置吊死两个,上一个,自然指的是章应平二姐章应娟。他马上意识到这时候不该提这个话茬,就赶紧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章应平皱着眉寻思:刘铁钢说死者就在金盾保安公司旁边的小树林里。昨晚我可是去过那儿啊!咋一夜之间,就出了命案呢?再说咋这么巧,一周前二姐章应娟也是在那儿吊死,这咋又一个?说起来,昨晚的事也是有点怪,那个金明约我过去,等了半天也见不到人,还关机,耍我呢这是?
章应平既纳闷,又好奇,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屁股底下渐渐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决定去案发现场看个究竟。
章应平开着车想了一路,匆匆赶到现场。他一下车,就被警员拦到了警戒绳外面。
章应平绷着脸,刚想给刘铁钢打电话,刘铁钢一回头看到了他。
“姐夫,你怎么来了?”刘铁钢说着,来到警戒绳旁。
章应平瞅了瞅旁边的警察,一步跨过警戒绳,往前走了好几米,然后说:“有事路过,顺便过来看看。”
“这大冷天,死人有啥好看的,去给我弄点吃的!”刘铁钢一边说,一边接住章应平递过来的烟。
“昨晚又去金玉堂洗澡了?”刘铁钢看着章应平手里的打火机,调侃了一句。
“是啊!惯嘛!”章应平点上烟,往刘铁钢身后看了一眼。他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树上那具尸体。一周前他才和金明见了一面,两人虽说不熟,但金明的样子他还忘不了。树上的人尽管五官变形得很厉害,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嘿!那是金明?”章应平盯着树上那具僵硬冰冷的尸体,惊呆在原地。
“你认识金明?”刘铁钢问。
“一周前见过。”章应平咽了口吐沫,说道。
“没啥事别待在这儿了!”刘铁钢点点头,转身往现场走。
“我……”章应平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心里犹豫不决,要不要把昨晚的情况告诉刘铁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怎么还没走?”刘铁钢远远地问了他一句。
章应平咳嗽了一声,顺嘴回道:“金明他昨晚约过我!”
“他约过你?什么情况?”刘铁钢向章应平走去。
章应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要不到车里说吧。事情有点怪,昨晚我在金玉堂洗澡,突然接到金明电话……”说话间,两人回到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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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来越小了。为了更好地勘查现场,等到天光大亮相应工作才全面展开。金明是市局副局长金利国的儿子,鉴于死者身份的特殊性,以及避免社会上引起不必要的流言和恐慌,警方全面封锁了现场,不允许任何行人和车辆驻留。有几个得到消息的记者,只好远远地在寒风中观望着。
秦升阳早就赶了过来,他粗粗看了一眼现场,轻轻啧了一声:“这鬼天气,要是谋杀,相关痕迹怕是不好找。”
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注意他的话。
尸体还没放下来,法医王平围着尸体转了好几圈,踮起脚摸摸了死者的脖子,没有说话。
旁边一个年轻法医皱着眉对王平说:“师父,这有点怪,你看,死者脚底都踩到雪了,这个高度怎么可能吊死人呢?难道是先被杀死再挂上去的?你看这根承重树枝,高度也就一米八多点,再加上死者脖子上的皮带,系着扣垂下来,这也太矮了。”
秦升阳听到了年轻法医的话,他戴上手套蹲下去仔细看了看地面,接着伸手扒开了死者脚下的积雪。看了一会儿,招呼众人说:“下面有个树坑,不浅。”
他又用手轻抚开树坑旁边薄薄的一层雪,见雪下散着很多树叶。由此可见,这个坑不是凶手临时挖出来的,旁边雪下的落叶,本应该在树坑内,有人把它们从坑里清理到了旁边,这么一来,树坑的深度就显露出来了。那么,挂在树坑上方的死者,脚尖也就够不到树坑底部,从而失去了支撑力。
秦升阳站起来敲了下颈椎,见大家都不吭声,只好说:“初步判断,他杀。自杀者在心理惯性上,往往会选择把绳索系在高处,这个现场却不一样。显然,凶手轻装,携带的作案工具极少。他就地取材,利用了死者腰带做吊绳。尸体的承重树枝很矮,导致死者的脚能碰到地面,凶手又利用这个树坑,让死者的脚失去了支撑力。如果绳索系得过高,就算凶手提前把人打晕,也不好把人挂上去,人晕了全身都是软的,死沉。”
“好了,”副队长柳滨点点头,打断他,说,“现场本身就很奇怪。”
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一周前章应娟也吊死在这个小树林里。秦升阳被打断话头也不在意,和法医一起把尸体放下来。
很快各种信息开始汇总:
现场很完整,未遭到任何破坏。初步判断,死者为他杀,左脑部曾受到多次外力击打,眼角红肿,左脑外侧皮下红肿,大面积皮下组织破裂。死亡时间,考虑到低温对尸僵尸斑形成的影响,约为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尚须进一步肝温测量。死者头部的击打不可能来自死者本人,其双手指甲内未见任何皮下组织残留。
皮带所在树杈摩擦痕迹严重,证明被害人先被击晕而后被挂上皮带,死前曾一度清醒,并剧烈挣扎。现场发现脚印若干,大部分被雪覆盖破坏,提取工作已完成。死者身上财物俱在,电话丢失,现场未发现任何死者之外的DNA信息残留物。
大量警员仔细翻找积雪,慢慢扩大搜索范围。秦升阳正在一处草丛里搜索,突然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抬起的脚掌赶紧顿住了。他仔细看去,见脚下的草丛根部躺着个一次性打火机。他蹲下去,很小心地捡起打火机放进证物袋。
此时,章应平已经把昨晚的情况跟刘铁钢说了。刘铁钢告诉他,死者是昨晚大约十一点多遇害的。
听到这里章应平心里一抖。他记得很清楚,十一点前后那个时间,他刚好就在案发现场附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根本没听到周围有什么动静嘛。
章应平很郁闷,程序上他要到公安局做个笔录。只是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现场勘查收队后,副队长柳滨留下两个队员,和派出所的人一块儿守护现场,等雪化之后再对现场做第二次勘查,寻找其他可能的遗留痕迹或物证。
各部门相应工作展开得非常迅速,午后,案情分析会议开始了。队长刘铁钢直入主题:“我先说个情况,我找到了一个人,从时间上来说,他很可能是死者昨晚最后联系过的人。”
接下来,他把章应平的个人情况,给大家做了个介绍。章应平开家律师事务所,章应平和刘铁钢的关系,那不用说,局里的老人也都清楚。
为了节省时间,刘铁钢直接把章应平带进了会议室,让他说说昨晚的情况,现场做笔录。
章应平进来时,技侦科科长正在做补充发言:“情况是这样,现场未找到被害人电话。刚才,刘队把章应平的手机给了我。这部手机,在昨晚十点十八分,接到了被害人电话。情况都已经跟电信部门核实。另外章应平在晚上十点五十五分,又接到过被害人的电话,昨晚他被死者约到了案发现场附近。”
接下来章应平详细述说了他当时的情况。从他每个周末都去金玉堂洗浴中心的习惯说起,到接到电话,金明在电话里说有些情况,跟章应娟之死有关,然后赶过去没见到人,然后晚上十点五十五分又接到被害人电话,就在那附近等了一段时间。
此时,章应平的职业习惯促使他对陈述做了保留,因为案发现场就在小树林,如果他直说,他在小树林边上等了二十多分钟,哪怕是金明电话里要求他等在那里,那也等于在承认,案发时,凶手就在他背后几米处!这个事实,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玄乎!这一点,他自己的情感上不能接受,别人恐怕也很难接受。他是律师,知道自己那么说,虽然还不至于让警察把自己打入嫌疑人的行列,但至少会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笔录嘛,反正说的也是事实,自己站得直行得正,起码要把自己择清楚。
“你和金明熟吗?”柳滨问。
“不熟。你们刘队长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章应平说。
“案发之前,你和金明交换过电话号码吗?”柳滨又问。
“没有!”章应平回答得很干脆。
柳滨见章应平也没啥可说的了,就让他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让他离开了。
章应平走后,刘铁钢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说:“昨晚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吧?也就是说,凶手昨晚在章应平眼皮子底下杀了人!他去过现场附近,没见到金明,而当时,凶手和被害人就在小树林里!”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此时,秦升阳刑警的注意力却还停留在章应平陈述的一段话上,刚才章应平提到洗浴中心时,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在现场发现的打火机上印着七个字:金玉堂洗浴中心。秦升阳皱了皱眉头,大胆地想,现场发现的那个打火机,会不会跟章应平有关系呢?可是大伙现在都知道,章应平每周末都去金玉堂的习惯,此时除了秦升阳,恐怕没有一个人从打火机想到章应平身上。
就在这时法医王平看了看大家,说:“我汇报一下尸检情况。死者致死原因,机械性窒息。从颈部索沟勒痕性状分析,被害人脖颈缢沟,为死前形成,也就是说被害人先被击晕,后被挂进索扣。我们这边进一步确定的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前后存在合理误差。死者头部应该是被拳头击打,其他硬物打击的可能性也排除了。受害者遭受了好几次击打击,最后一次,也是最重的一次,导致被害人当场晕倒。另外,从现场找到的那个一次性打火机上,提取到几枚清晰指纹,打火机里的气还有不少,指纹已经做了指纹库比对,是个单向证据,没有结果。另外在打火机上,还检测出了一部分掌纹,不太清晰。我们试着跟被害人做了对比,已经确定掌纹为被害人所留。另外,打火机是金玉堂洗浴中心的赠品,每个抽烟的客人都可以随便领取。”
“很好!”刘铁钢赞许地说,“掌纹和指纹可不一样。既然打火机上的指纹无从比对,那它很大概率是凶手的,而掌纹,应该是死者的。为什么呢?合理地设想一下,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被害人试图挣扎,打落了凶手的打火机,从而留下了掌纹。如果金明也用过那个打火机,那留下的应该是指纹才对,而不是掌纹。”
几乎所有人都点了点头,队长这个结论显然再合理不过。换句话说,找到这个打火机的主人,就等于找到了凶手。
当然,刘铁钢刚才说那段话时,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会这么巧?凶手偏偏在现场留下个金玉堂洗浴中心的打火机!几乎是一瞬间,他也想到章应平。作为章应平的小舅子,他早就知道姐夫每周末去金玉堂泡澡的习惯,也知道那里天天给抽烟的客人赠送打火机。想到这儿,他赶紧摇了摇头。
痕检科长程艳接下来发言:“现场被大雪覆盖,提取到不少痕迹,但没有鉴定价值。好在找到两枚相对完整的脚印痕迹,经过模糊还原处理,正在做相应环境下的力学受力分析。不过,这两枚足印有点奇怪。”
程艳翻开手里的记录继续说:“足印的边缘和下部,有少许冰碴儿,这是在外力长时间挤压下形成的,就是说有一段时间,凶手站在那里没动过!具体多长时间无从判断。”
“凶手有一段时间站在那里没动过?”听了这句话,大家议论纷纷,却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刘铁钢仔细听完所有汇报,点了根烟,压压手平息了现场的讨论,问:“现场既然有打火机,那么有没有发现新鲜的烟头?”
副队长柳滨摇头说:“没有。不过还有人在保护现场,雪化之后二次勘查。”
刘铁钢点点头,道:“总结起来,疑点如下:一、凶手作案动机不明,鉴于死者保安公司老板的身份,我认为仇杀的可能性更大。”
“二、被害人为什么要打出那个电话,把章应平约到现场附近?”
我要说的第三点是,被害人的手机哪儿去了?”
他顿了顿,留给人们思索的时间,然后敲着桌子说:“凶手带走了?那他为什么带走电话?或是电话还丢在现场?”
柳滨赶紧说:“队长说得很对。我立刻组织人,对现场二次勘查!等不了!这雪一时半会儿化不完!”
刘铁钢咳嗽了一声,整理着思路,恼火地说:“查!查被害人案发前和什么人一起!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从昨晚七点,不,从六点,到报案期间,南海路两头的监控都给我查一遍,尤其是多次出入的车辆。另外,查被害人人际关系,跟什么人结过仇,有过怨,都搞清楚。你们技术部门那边,脚印、指纹,得抓紧,继续摸线索。还有打火机,金玉堂那边,先从昨晚查起,那里有会员制,把所有的会员捋一遍,散客嘛,先从大堂监控查起,重点是从前台领打火机的,查里面跟金明有关系的人。”
柳滨皱着眉头说:“工作量不小!”
刘铁钢斩钉截铁地说:“局里人手,各辖区派出所都给我扑上去!手里有其它案子的先放一放!”
会开得差不多了,人们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直沉默的秦升阳开口了:“我觉得还有个问题不容忽视,就是被害人为什么死在那个地方?而不是别的地方?”他毫不避讳章应平和刘铁钢的亲戚关系,继续说,“这件事和上周那个章应娟的自杀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内在联系?”
平心而论,秦升阳这番话说到了刘铁钢心里,这几个问题,刘铁钢并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今天的案情讨论会主要是归拢线索的,这几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这个当队长的,并没有公开提出来。
副队长柳滨又打断了秦升阳的话,拍着他的肩膀,说:“要是凶手故弄玄虚,故意选那个吊死人的地方呢?”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然,你这些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不过,我们现在的工作量可不小。去!依据实打实的现有线索,该查的查,该访的访,给我把凶手揪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秦升阳嘿嘿一笑,把柳滨的半盒烟抓过来溜出了办公室。案情会议他听得很仔细,他自己的那几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了,但他最纳闷的是:昨晚下那么大的雪,是个人都不想外出。为什么金明他一个保安公司老板,仅凭那么几句话,就能把一个律师约出来呢?那几句话的关键词是什么?很明显,是“章应娟”这三个字。
秦升阳想不通。出了办公室,上完厕所,他打定了主意,得抽空去趟市公安局档案管理所。
秦升阳来西城区公安分局三年了,一直没去过那个地方。因为那里存放的都是已结案件档案,以及一些因特殊情况未结的旧案、悬案。自己手头的案子就不少,他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这次不同,他想去那儿看看有没有跟章应娟有关的档案,如果有,能否解决他的那些疑问。
秦升阳接受的任务是去金玉堂洗浴中心查相关情况,他对自己发现的那个打火机很感兴趣。他赶过去时,工作早就展开了,几名刑警和派出所的人,正分头查看案发当晚大堂的监控。
从监控看,案发当晚洗浴中心的前台很忙,时不时就有人过去领个打火机,或者袜子。
秦升阳专注地盯着电脑画面,慢慢拖着进度条。画面上的时间来到昨晚九点左右,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点了暂停,紧盯着画面前台旁一个瘦高的男人,激动地用拳头盖住了上嘴唇。
他的拳头不停地在鼻头搓来搓去,自言自语地说:“是他!赵天!老排长!”
“快来!”他猛地站起来,指着画面跟旁边的警察说,“帮我查查这人的资料。”说完,他不安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很快一个派出所民警过来告诉他,画面里的人叫赵天,金玉堂的会员,一年前办的会员卡,也是洗浴中心的常客。民警说着把会员登记的电话交给秦升阳,连同所里传过来的详细资料。
赵天,市局档案管理所外聘人员。秦升阳一看赵天的工作栏乐了,拿出烟来分了一圈,说:“我有点事出去趟,队长要是问起来……算了,我自己说吧。”
中午,赵天被电话吵醒了。
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哥,我在你办公室呢。你猜,我带了什么好吃的给你?什么?几点了你还睡觉?哎,我不去你宿舍,脏乱差。”
秦升阳开车找到档案管理所,跟值班的打听了赵天,走进楼道。他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心跳略快,就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那间办公室的门。
进了门他看见一男一女坐在茶几旁,男的在吃东西,女的玩手机。他以为自己走错了,才要道歉出去。这时那个吃饭的男的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那人正是赵天。
秦升阳也认出了对方,慌乱中啪地打了个立正,大声说:“报告排长!准备完毕,剪哪根?”
当年他们在侦察连,经常搞定向爆破训练,按照程序,战士找到炸弹后,会跟排长报告准备完毕,剪哪根线。训练用的都是假炸弹,线路有的简单有的复杂,但实际上都是走个过场,剪哪根都行,都没危险。赵天当时作为排长,每次都会跟报告的战士回答:看准了剪。战士得到回答确认,就随便剪一根完事。
赵天这时也唰地站起来,笑着说:“看准了剪!”
这话说完,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赵天很高兴,拉着秦升阳给那女的做介绍:“我最好的战友!经常给你提的那个,秦升阳!”
他又一指女孩,说:“这是我妹妹,李云丽。”
秦升阳搓着手,热情地跟李云丽打了个招呼。
李云丽也落落大方回了句:“你好。”
“哎?你们怎么不一个姓?”秦升阳奇怪地问。
赵天笑着说:“她是我义父的孩子。不一个姓可比亲的还亲。”
“这样啊,”秦升阳笑着责怪起来,“老排长,你啥时候进的档案管理所?也不通知一声,我现在才知道!”
赵天轻轻叹了口气,说:“当年转业后,我也干过刑警,后来被人家给开了。就在这档案处谋了个外聘的活,实在没脸联系你们。”
“为啥?”秦升阳不解地问。
这时李云丽插话说:“还有脸说!刑讯逼供呗!人倒是没抓错,但是把人家揍了,挺狠的。人家就告他,立马被开除了。”
赵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当啥事呢?太正常了!有时候不打还真不行!”秦升阳轻松地说,“要是有机会,我想办法把你弄回去。”
赵天连忙摆摆手说:“不用!干警察太累,还是这活轻松!对了,你现在……?”
“我在刑侦支队工作,三年了。你等着啊,等我立几个大功,就找领导把你调回去。”说完他哈哈笑起来。
赵天惋惜地说:“有点可惜!你可是个好苗子!应该再干个二期!我转业那年,你转的士官吧?”
“是啊!”秦升阳说。
这时李云丽站起来说:“你们老战友好好聊吧,我走了啊。”
赵天连忙拦住李云丽,说:“别啊,你不是到处找新闻吗?瞧,这位可啥都知道!”
李云丽是个记者,负责社会新闻板块,听赵天这么一说,立马又坐下了。
“太好了!”她点着头说,“秦警官,听说今早上被杀的老板,是市局金副局长的儿子?真的假的?怎么死的?有线索吗?对了,给你包好烟!这可是我从总编那儿顺来的!”说着,她从包里掏出包中华烟扔给秦升阳。
秦升阳爽快地接住烟说:“我啥也不知道!有纪律!”
“你……”
李云丽抓起包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甭管她!”赵天呵呵一笑,对秦升阳说,“怎么打听到我在这儿的?”
秦升阳抽出中华递给赵天,自己顺手点上一根,说:“省城这么大,根本没想到你在这儿,能跟谁打听啊。今天在金玉堂查案子看到了你的录像,巧了,早知道我也天天上那泡澡,咱们就早见面了!”
赵天听了也是感叹不已。
秦升阳接着说:“这次过来还有正事,有个叫章应娟的上周自杀,你听说过吗?”
赵天摇摇头,说:“不知道。自杀又不立案,不立案也就不存档。”
“也是!”秦升阳说,“这样吧,你帮我查查老档案,看有没有别的,跟章应娟有关的情况。不知道咋回事,今早的案子,我总觉得和她有关系。”
“案子什么情况?刚才不是李云丽说,我还不知道呢。”赵天很有兴趣地问。
“一会儿和你详细说。”
“好!”
赵天走到电脑前,输入好几级密码后打开数据库检索。
令人想不到的是,里面还真有章应娟的消息,两条。
秦升阳顿时来了精神。
一条是章小晴因故意外死亡的档案。这个章小晴,是章应娟的女儿,当时才两岁。另一条是章应娟在戒毒所伤人的档案。
此时,刘铁钢正在局长办公室里站立不安。顾局长告诉他,金明的父亲,市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金利国,刚才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市委常委兼市局局长丁奉文来电话,明确要求务必尽快破案,给全市人民,全市乃至全省的警务人员一个交代!当然,也给金局长一个交代!
这还了得!顾局长拍着桌子冲刘铁钢吼道:“局长儿子都敢杀!反天了吗?我给你时间!你给我凶手!一周!”
3
刘铁钢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调查询问工作已经取得进展,二次勘查也有所发现。
副队长柳滨带着人,找到了昨晚和金明一块儿吃饭的朋友,一个小学校长和两个老师。金明请客,为孩子下学期择校上学的事。
校长表情很沉重,谁也想不到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他说:“昨晚金老板坐的主位,学校的王主任副陪,靠近门口。大概,大概九点刚过吧,金老板出去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有点急事。电话内容?那我没听到。”
王主任有点紧张地说:“我是更靠近门口,但没注意金老板说什么。”
“别紧张,再仔细想想。”柳滨急切地问。
王主任喝了口水,看了看校长,拍着脑门说:“是了,是了,金老板接起电话,好像称呼对方张律师,嗯,是张律师。”
“张律师?你确定?”柳滨逼近了问。
王老师眨了眨小眼睛说:“不会给我惹啥事吧?”
“你要是隐瞒情况或者乱说,那就惹事了。”柳滨严肃地说。
王老师脸一红,赶紧说:“哎呀。我就是听到他说张律师,你们再问我一百次,也是这么说,别的,我可啥也没听到。另外,是老孙开车送的金老板,他没喝酒。”
孙老师赶紧抢着说:“路上金老板除了抽烟,啥也没说好吧?送到哪儿?就南海路的金盾保安公司呗。具体几点走的,几点到的,记不清,对了,行车记录仪上有,从我们吃饭的饭店,到他公司,那还不都录着?”
张律师?会是谁呢?柳滨做好笔录,琢磨了一会儿,又赶往金盾保安公司。
昨晚在保安公司值班的保安吴建设,向柳滨反映了一个情况。金明在公司门口下了孙老师的车之后,回了一趟办公室,当时他和另一个值班保安因为无聊,在网上玩斗地主,还被金明训斥了。后来金明喊吴建设,从值班室里搬了一桶矿泉水。吴建设送水过去时,看见茶几上摆着好烟好茶,像是要招待人,后来就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是好茶?”柳滨问。
“老板叫我搬水,那时候茶几上还什么也没有呢,送水过去就摆上‘中华’了,茶还能糙了吗?”吴建设说。
柳滨拿好笔录,让人仔细查看孙老师的行车记录仪。从记录仪上看,金明坐车离开饭店的时间是昨晚九点十分,孙老师的车进入南海路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分,和南海路监控画面的时间一致。通过对这些关系人的调查,只能确定一件事,金明的确是被九点零六分那个电话约到案发现场的。
那么,九点零六分的电话,到底是谁打给金明的呢?
王老师的笔录称:当时金明称呼对方张律师。
这个张律师到底是谁呢?
柳滨琢磨了片刻,正想打电话向刘铁钢汇报,负责二次勘查现场的警员来电话了,声音听着有点小兴奋:“刘队,找到金明的手机了!”
真是个好消息!柳滨接完电话赶紧回到局里,把调查情况向刘铁钢做了汇报。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九点零六分那个神秘电话!金明的电话摔坏了,还进了水,技侦那边正在修复。”
刘铁钢仔细听柳滨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刘队,别急。”柳滨安慰道。
“能不急吗?才挨训回来!顾局就给我们一周时间!”
“看来顾局给顶雷了,金明可是市局金副局长的儿子!”柳滨一句话道出了问题所在。
“不管死者什么身份,我们都该把活干好!”刘铁钢点了根烟,又道,“电话在哪儿找到的?”
“在树林边上有一堆砖,掉砖缝里了!”说完,柳滨叹道,“金明反应真不赖!把自己电话扔了!还打落了凶手的打火机!可惜打火机上的指纹无从比对,指纹库里没有。既然他是九点零六分接了个电话才到现场的,那么逻辑上,这电话里应该有线索!”
“所以我这儿着急呢!”刘铁钢走来走去,步子更大了。
“据昨晚跟金明一块儿吃饭的老师回忆,金明九点多接了电话就匆匆离席,去了金盾公司。接电话时,他称呼对方张律师。”
“张律师?”刘铁钢猛地停住脚步,喃喃自语,“我姐夫章应平不就是律师?章和张同音啊。”
“我可没这么想,天下姓张加上同音章的律师多了!你这是关心则乱!”柳滨笑道。
这时技侦小王匆匆进来说:“领导,手机弄好了!也做了检查,上面只有金明的指纹。”刘铁钢和柳滨一听,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刘铁钢冲进技侦科,打开金明的手机看了一眼,顿时张着嘴巴呆在原地。
电话上的通话记录显示:九点零六分,章应平。
柳滨也看到了,紧跟着他浑身一紧,马上又反应过来,想起章应平和刘铁钢的关系,赶紧把技侦科的人都撵了出去。
“金明所说的张(章)律师是章应平?这怎么可能?”刘铁钢皱眉嘟囔了几句,突然又道,“不对!这个号码不是章应平的!”他点开了章应平的名字,发现对应的,并非他记忆中章应平的号码,而是个陌生号码。
柳滨赶紧掏出手机拨打陌生号码。
对方已关机。
这时刘铁钢说:“你看!通信详单里显示,九点零六分,这是金明第一次和这个号码通话!”说着他又翻看金明的通信录,说,“此外再没和这个号码通过话,这说明什么?”
柳滨马上反应过来:“看来金明和章应平根本就不熟!所以他原本没有他的电话!”
“对!章应平说过他们的确不熟。”刘铁钢说。
柳滨想了想,说:“既然金明没有章应平电话,那么逻辑上的解释是,昨晚九点零六分,他接到这个陌生电话,通完话,就顺手把号码保存了下来。”
刘铁钢瞪了柳滨一眼,道:“但这个陌生号它不是章应平的电话,他保存章应平的名字干什么?”
“章应平就不能有两个号吗?”柳滨说完这句话,两人一下子沉默下来。
“不对!”过了一会儿,刘铁钢打破了沉默,“金明的手机显示,十点十八分他又给章应平打了个电话,他打的那个号码,确实是章应平的常用号码。可是章应平笔录上说了,他和金明不熟,此前并未交换过电话,那么那个号码是怎么来的?另外,如果章应平有两个号码,九点零六分这个陌生号码也是章应平的,那么他为什么打完就关机了呢?”
“不好说。”柳滨摇了摇头,道,“现在金明死了,怎么保证章应平的笔录没撒谎?”
“他不可能撒谎,我了解他!”刘铁钢的语气有些生硬。
柳滨理解刘铁钢的情绪,毕竟他和章应平有亲戚关系。
琢磨了一会儿,柳滨又道:“不管怎样,金明的手机不会撒谎,那个跟金明吃饭的王主任更不敢撒谎。按手机上的情况,昨晚章应平跟金明先后通过两次话,九点零六分一次,十点十八分一次。前一次是章应平用陌生号码打给金明,后一次是金明打给章应平的常用号码。”
“你不觉得这个说法矛盾吗?或者说章应平多此一举!就算他九点零六分联系了金明,他又何必用个陌生号码,完事还关了机?”刘铁钢继续反问。
“不知道。这个问题该问章应平。”柳滨简洁地回答。
“查!”刘铁钢生气了,他把技侦的人叫回办公室,然后把九点零六分打的那个陌生号码丢给技术员小王。
“关机,”小王忙了一会儿,抬头说,“昨晚九点零八分就关机了。电信部门那边也联系了,是个无记名卡,就使用过这一次。”
柳滨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刘铁钢,把金明的手机封进物证袋交给小王,说:“没我的命令,任何人,谁也不准动!谁也不准看!明白吗?”
柳滨说完,拉着刘铁钢回了办公室。
两人默默地点上烟,抽了一气,柳滨打破了沉默:“这事你怎么看?”
刘铁钢咳嗽了一声,说:“难道九点零六分那个电话真是章应平打的?”
柳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信,但金明的手机,明明保存着他的名字,这和王主任的证言也相符!”
刘铁钢从烟雾里跟柳滨对视了几秒钟,然后狠了狠心,说出了柳滨想说的话:“查吧!查查就清楚了!省得你们说我和章应平有亲戚,在这件事上打马虎眼!现场不是留了个打火机吗?和章应平比对指纹!”
柳滨赶紧说:“一码是一码,我可没那个意思。当然,对比指纹是个好法子,但章应平是律师,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万一搞错了,他非难我们?”刘铁钢心里明白,柳滨真正担心的,不是章应平的律师身份,而是怕万一搞错了,惹刘铁钢生气。
柳滨点点头,说:“毕竟我们不能仅凭金明的手机记录,就把章应平定成犯罪嫌疑人。这种情况下采集他的指纹,是不是有点不合程序?”
“哦,你又怀疑人家,又担心不合程序,你说怎么办?”刘铁钢的语气透着不满,他心里说,这话横竖都被你柳滨给说圆了,说到底,不就是想查章应平嘛,用得着这么费劲?
柳滨似乎听出了刘铁钢的不满之意,笑了笑说:“可以暗中调查嘛。”
“暗中调查?什么意思?”
柳滨想了想,把烟头狠狠掐灭,说:“这事,得找个不知情的愣小子去干!要是对不上,万一事后让章应平知道,也别迁怒到你的头上,毕竟他是你姐夫!”
“呵!这么为我考虑?那我得提前谢过了!”刘铁钢笑着说。
“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你就说这么干行不行?”柳滨索性直说了。
刘铁钢见柳滨直说了,也跟着正色道:“你想得倒也圆满。那指纹怎么采,去章应平办公室?还是他家?”
柳滨见队长同意了,接着说:“不用那么麻烦,你把章应平叫到你办公室喝茶,咱们这么这么办……”
刘铁钢想了想,有些无奈地笑了。但他还是同意了柳滨的建议,又问:“这事找谁办呢?”
“秦升阳?”他们沉默片刻,同时说道。
秦升阳正在赵天办公室里查档案。他才把章应娟在戒毒所伤人的档案看完,就被柳滨叫了回去。
临走,秦升阳笑着说:“要不,我把剩下的档案拍下来拿回去看?”
赵天也笑着说:“那可不行!要走程序!再说,拿回去看,你是不想再见我了?”
秦升阳哈哈一笑,说:“行!行!晚上我争取回来,出去喝一顿!”
很快,秦升阳回到局里,来到柳滨办公室。
柳滨一见秦升阳,就劈头盖脸地问:“金玉堂那边查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升阳如实说,“一个个排查,工作量太大。”
他拿起柳滨的烟点了根,接着说:“不过我运气好,在那儿找到了我的一个老战友,老排长!哎,六年没见了!真快!”
柳滨听了感同身受地说:“找战友叙叙旧,没毛病。就一个要求,别耽误工作!”
“那可不!你当我光为了找战友啊?他在市局档案所上班,我过去主要为找章应娟的档案!这不,啥也没看,被领导叫回来了!”
“我感觉你这个同志,调查方向总是比较外围!模糊!上午会上你发言,我就及时打断你!为你好!活干多干少,领导不一定看得见,很多地方你得注意分寸,章应娟是章应平的姐姐,章应平是刘队的姐夫,那个自杀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多简单的道理?得给领导留下好印象,没坏处!”
秦升阳似听非听,闷头抽烟。
柳滨说完,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茶,说:“你来得正好。前天我才弄到盒好茶!去!把赵队杯子拿过来,泡一杯给他送过去,在领导面前落个好!”
此时,刘铁钢已经把章应平约了过来,两人正在办公室聊天。柳滨叫秦升阳去拿刘铁钢的杯子,实际是为了取章应平的指纹。
秦升阳不知是计,却白了个眼,说:“懒得去!你直接送队长点茶叶不就得了!”
“那不行!总共才二两,贵着呢!谁也不送!”柳滨见秦升阳还站着不动,笑着催道,“咋这么不会来事!你就说我有好事,想着领导,总成吧?你看看,叫你跑个腿,真费劲!”
“真搞不懂你们当领导的,麻烦!”秦升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刘铁钢办公室。
此时刘铁钢正和章应平闲聊,见秦升阳推门进来,笑着问什么事。
“刘队弄了点好茶,舍不得给你,叫我来拿杯子。”秦升阳有些无奈地说。
“这个柳滨!抠到家了!”刘铁钢爽朗地笑着说,“我们这才洗好杯子,刚要泡茶,拿去吧。”说着,他把自己的玻璃杯递给秦升阳。
“把张律师的杯子也拿上。”刘铁钢大声地提醒。
章应平微微笑了笑,拿起面前的玻璃杯给秦升阳递了过去。
秦升阳拿着两个杯子回到柳滨办公室门口,刚推开门,没成想和柳滨撞了个满怀。秦升阳毫无防备,手里的玻璃杯掉地上,“啪”,全碎了。
柳滨也“不防备”,他手里拿了个证物袋,里面塞着个玻璃杯,被秦升阳一撞,也掉地上碎了。
“甭泡了!”秦升阳嘟囔了一句。
那边柳滨见东西碎了,假装着急地叫道:“怎么走路的?废了半天劲,才从现场附近新发现个玻璃杯,得!”他做出懊恼的样子说,“还没检验呢!这可咋整!”
秦升阳也振振有词:“我说不去吧!非叫我去!这倒好,都碎了!”
柳滨叹道:“算了算了,我再给赵队买俩新杯子,总行吧!”
“可我这个怎么办?”柳滨接着又为难地说。
秦升阳说:“三个玻璃杯子,碎片都混成一堆了,还能咋办?全都送检呗!其实也没啥影响,最多我让痕检科的按指纹,把赵队的两个杯子碎片挑出来,拼个全尸。”
“只能这样了!”柳滨命令秦升阳,“你把碎片都弄过去!”说完甩手进了办公室。
柳滨这么三言两语,就把秦升阳带沟里去了。其实,他那个杯子根本不是新发现的证物,而是新买的,还做了清理,上边一个指纹也没有。刚才他故意撞碎秦升阳手里的杯子,就是为了假手秦升阳,把章应平的杯子拿去检验。
柳滨考虑得很仔细,知道章应平为人很谨慎。要是知道自己的杯子碎了,还被送到了痕检科,难保章应平心里不多想。要是指纹对不上,到时候解释起来,杯子是秦升阳弄碎的,也是秦升阳送到痕检科的,反正没别人什么事,至少章应平没啥理由迁怒小舅子刘铁钢。
秦升阳很无奈。他把碎片拢一块,用报纸包着送到了痕检科,对痕检人员说:“三个杯子,不小心碎了,其中两个是领导的,指纹乱了,都检检吧。”
刘铁钢和柳滨在办公室等着检验结果,坐卧不安,各自心情很是复杂。
晚上,他们期待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痕检科长程艳一路小跑,把报告交给柳滨,满脸兴奋地说:“下午的玻璃碎片,明显来自于三个杯子,我们对碎片进行了区分,一个杯子没有任何痕迹。另外两个杯子,其中一个都是赵队的指纹,而另一个杯子上,则只有右手的指纹,我们提取了结果,成像异常清晰,拿去跟打火机指纹进行比对,其中……”
柳滨摆摆手,示意她噤声,专心看比对结果。他看了一眼,心瞬间透凉了,对比结果确凿,现场打火机上的指纹,左右手都有,其中右手的部分,跟章应平右手的指纹高度一致!
程艳好奇地问:“刘队,数据库里没有这些指纹,哪儿来的,找到凶手了?”
柳滨咳了一声,不答反问:“足迹鉴定什么程度了?”
程艳说:“南山大学的力学专家以及市局来的专家,还在加班搞最后的环境模拟实验。基础数据嘛,早就出来了。”
柳滨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程艳拿出另一份报告,报告里详细记录着脚印石膏模型的初步分析:现场提取的两枚脚印,由于处于静止状态,很难做出连续移动的步态分析。脚印模型分析结果是,对方起脚较轻,落脚较重,整体步态相对平衡,凶手体重一般,六十五到七十公斤,身高一百八十厘米左右……
程艳走后,柳滨琢磨着那几个数据,眉头越皱越紧,很显然,那些数据跟章应平的身高体重差不多。
他立刻把今天所有调查结果整理成一份报告,上报给局长顾常山,然后又复印了一份,交给刘铁钢。
看到指纹比对结果后,刘铁钢大吃一惊,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了章应娟的档案,秦升阳天没黑就开车去找赵天。
两人见了面,找了个饭店,屁股还没坐稳,李云丽来了。
赵天示意李云丽坐下,然后对秦升阳说:“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今天啊,咱们不醉不归!”
秦升阳连忙摆手说:“改天吧,排长,队里忙得焦头烂额。”
赵天怔了一下,随即略有遗憾地点点头,不再勉强。
上了菜,李云丽说:“其实吧,秦警官,我们记者,比你们警察忙多了!案子不常有,新闻却必须天天有!”
秦升阳不置可否地说:“你们那些烂俗新闻,不看也罢!”
李云丽一听急了:“烂俗?记者和你们警察一样,都追求两个字:真相!尤其我们社会新闻这一块。告诉你吧,我的理想,就是做一篇轰动全国的报道!”
秦升阳笑说:“嗯,你牛!”
李云丽神神秘秘地说:“那是!秦警官,我听说早上那个被杀的金老板?叫金明?市局金利国副局长的儿子吧?金明被杀和章应娟之间,你知道有什么关系吗?章应娟上周,就吊死在金盾保安公司边上那片林地!”
她这一连串问号真把秦升阳噎住了。秦升阳像煞有介事地问:“你怎么知道金明的死和章应娟有关?”
李云丽呵呵一笑:“不告诉你!”
秦升阳想,她是做新闻的,无非查到了章应娟孩子意外死亡的事,再无根据地乱猜。新闻可没有档案翔实,对方无非还是想套话。想到此便不以为意,专心吃喝。
吃完饭,秦升阳赶时间,拉着赵天就往办公室走。李云丽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来到赵天办公室,秦升阳终于看到了那份档案。
案情并不复杂,大体情况如下:
章应娟,章小晴,母子关系。
住址:南山市西城区国营纺织小区301房。
20xx年7月4日上午十一点,章应娟(二十五岁)的两个朋友,陈凯(三十三岁)和郭小鹏(二十九岁)请章应娟吃饭。饭间三人商定,一块儿去南山市下辖的清河县“找钱”(找毒资)。饭后,章应娟回了趟家。当时她的孩子章小晴才两岁,那几天感冒了,一直躺在床上酣睡。以前章应娟出门不锁卧室,但是孩子贪玩,常把客厅搞得乱七八糟,有时还把油盐酱醋搞得一地都是。这一次,章应娟就用毛线绳拴住卧室的门,然后锁上房门出去了。
下午到了清河县,章应娟在街上碰到两个社会青年,一个叫李铭,一个叫李亮。当时清河县地下交易比较猖獗,城郊派出所天天抓吸毒者。这李氏兄弟,算是清河县城郊派出所民警林达志私下找的线人。
李氏兄弟凭借良好的嗅觉,看出章应娟是吸毒人员,就打电话叫来了民警林达志。林达志让女警对她搜了身,但没发现,就把她带回派出所。此时,被惊吓的陈凯、郭小鹏已跑回西城区。
林达志问章应娟来清河干什么,章应娟吞吞吐吐,说来清河偷东西。随后林达志让女警给章应娟做了尿检,结果呈阳性。林达志得到所长批准后,把章应娟送到南山市戒毒所,强制戒毒,并电话请示当时清河县公安局值班副局长金利国,获得金利国批准。
章应娟做笔录时,已说明家中有个两岁的孩子,无人看管。见到林达志后,再次恳求先送其回家安顿孩子,然后随警车去戒毒所。林达志不同意,给章应娟住地派出所打电话核实情况。接电话的是个实习的年轻人,叫金明,也就是清河县公安局副局长金利国的儿子。林达志告诉金明,章应娟被强制戒毒,让对方确认一下章应娟家里孩子的事。
下午,林达志带上李铭和李亮,一起押送章应娟去南山市戒毒所,途经西城区。章应娟再次请求先送其回家安顿孩子,并用头撞车门。林达志不同意。章应娟就叫林达志给章应娟姐姐章应娥打电话。当时手机很少,林达志用手机打了章应娥家中的座机电话,无人接听。打不通电话,林达志只好再次打到章应娟住地派出所,接电话的还是实习民警金明。
在押送的车上,还有一个小插曲。林达志同意给章应娥打电话之后,章应娟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筷子。她说要是再不打电话,就用筷子自杀!李亮赶紧把筷子夺走。到了戒毒所,章应娟再次追问林达志,孩子是否安顿了。林达志说他已经通知了章应娟住地派出所。
十八天后,章应娟家的邻居闻到了难以忍受的臭味,才强行进入章应娟家里,找到了章小晴。
人们发现,卧室门上有大量抓挠痕迹。章小晴指甲内有不同程度损伤。室内所有柜子、抽屉都有被翻找的痕迹,有部分屎尿放在卫生纸里,卧室窗户前放着个小凳子,不过窗户是关着的。
经过尸检,警方排除暴力致死和中毒致死的可能性,确认章小晴死于饥渴。死者头发大面积脱落,尸体高度腐烂,腹部以下,包括四肢,皮革化严重。头面部、脖子、躯体,附着大量蝇蛆。
另外,林达志在抓住章应娟当天下午,就填写了三份《强制戒毒通知书》,按程序,应在三日之内将该通知书分别送达章应娟家属,章应娟所在单位及居住地派出所。但是直到章小晴之死被发现,那三份通知书依然没有被送出。
档案的后半部分,附着本案相关人员的具体情况,包括年龄、身份、住址,以及后来对相关当事人的处理情况。
此案当时影响很大,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和强烈愤慨。涉事民警林达志,以及实习警员金明,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谴责对象,林达志那两个所谓线人李氏兄弟,也没逃过人们的口诛笔伐。
此案,金明遭到全社会滔天的道德谴责,但未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因其当时为实习民警,没有公职身份。也就是那件事之后,金明也不实习了,直接辞职走人。后来,在家人的资助下,他开了个金盾保安公司。
检察院把主要责任归到了民警林达志身上,对林达志的调查客观公正,事实清楚。法院考虑到案情社会影响巨大,以玩忽职守罪,判林达志有期徒刑三年,开除公职。李铭和李亮这两个社会青年,作为林达志私下的线人,没有公职身份,所作所为皆是林达志授意,所以处罚较轻,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法院的判决,基于严格的法律依据,但这样的判决在当年显然不能让社会满意。
然而,这个简单的案子,不久后却又峰回路转。
一审判决后,林达志提起上诉,上诉理由非常充分,也出乎所有人意料:林达志提出,他给章应娟的姐姐章应娥打的电话,确实无人接听,这一点得到电信部门证实。可是,在章应娟被送达戒毒所的当天晚上,章应娥却给林达志的手机,回拨过一个电话!在那个电话里,林达志把章应娟的情况,告诉了章应娥。显然,章应娟的家属更加方便,也更有义务安顿章小晴。林达志作为涉事民警,已经完整地履行了警察告知的职责。被告明确强调,正是因为章应娥回了电话,他放了心,才没有再对安顿孩子的事进行跟进。
这么一来,社会道德谴责又全到了章应娥身上。
事后检察院调查,林达志那晚确实接到电话,但是给林大志打电话的机主,叫纪小梅。
章应娥对检察院的回答是,当晚回家后,她看到家里电话来电显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当时恰好闺密纪小梅找她有事,急着出去。她自己没手机,就把未接电话记下来,见到纪小梅之后,用纪小梅的手机,一个一个回复的。
纪小梅认可章应娥的说法。
检察院也确认了章应娥当时还没有手机的细节,问章应娥,为什么知道了情况,却没去安顿孩子?
章应娥的说法是,得知情况时已经快半夜了,第二天自己刚好要出差,就联系了章应娟住地派出所,留下自己妹妹家地址,请求派出所帮忙,把孩子弄出来,送到自己父母家。
派出所接电话的,又是实习的金明。
这样转了一圈,责任又回到金明身上,而金明没有公职身份,他所承担的责任,只是没有及时把章小晴的相关情况向领导汇报。法院经过慎重考虑后,对林达志、李铭、李亮撤了诉。但是清河城郊派出所,清河县公安局,在内部以“失职”的名义,开除了林达志的公职。
秦升阳等三人看完档案,陷入长久的沉默。
沉默良久,秦升阳发出一声叹息,说:“仅就这份档案来说,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疑点也同样大,同样可怕。”
4
秦升阳看着档案里那些名字,又把拳头凑到鼻头,来回搓动。
章应娟,章应平,金明,李铭,李亮,甚至从未谋面的林达志,对,还有章应娥和章小晴,把这些人互相联结在了一起。此时,案发时他最初的那个疑问解决了——怪不得,金明仅凭一个电话就把章应平约到了案发现场附近,那个电话的关键词正是“章应娟”!
金明、李铭、李亮、林达志,这些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却又都跟当年章应娟和章小晴之死有所关联。秦升阳觉得金明的死不会这么简单,它似乎牵动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可是线头在哪里呢?
李云丽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又说:“你知道章应娟的秘密吗?”
“秘密?”
“其实也算不上秘密。就是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经历,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秦升阳当然知道,记者虽不及警察掌握那么多资源,却往往能通过特殊方式,挖到警方也没有的资料。警察办事讲究程序,记者的优势,就是没有规则约束。
“和你比,我基本就是傻子。你倒是说说看?”秦升阳的恭维显得很真诚。
“这还差不多,”李云丽轻轻地说,“张家三个孩子,当年计划生育可是罚了个底朝天的!章应娟是家里的老二,初中就辍学了。为什么呢?因为她姐姐张应娥读书好,家里那时的条件很不好,章应娟就主动辍学打工,补贴姐姐读书,她从小就很有主见,也很犟。这从档案里也能看出来,你想啊,拿着筷子,想用自杀去威胁民警,一般女孩可做不到。后来呢?他弟弟章应平读书就更好!章应娟夹在姐弟中间,拼命挣钱,补贴他们读书。”
秦升阳和赵天都若有所思,点起烟仔细听着。
李云丽有些无奈地用手扇着飘过来的烟雾,说:“后来章应娟为了多挣钱,就去了上班。那种地方,当时的那种环境,难免就……说真的,我特别理解她!换成我,做不到她那样!她把家里托起来了,她的一辈子却彻底毁了。所以,我特别讨厌她的父母,竟然和她断绝关系!”
赵天听完李云丽的话,平静地说:“人都一样,你干多余的活,开始会有人感激,你要是天天干了,人们就认为你那么做是应该的。这时你要是想不干了,你的麻烦也就来了。”
秦升阳想,,鱼龙混杂,,甚至染上毒瘾,这些都容易理解。那孩子呢?章小晴是怎么回事?
李云丽接下来就提到了孩子。
“没人知道孩子是谁的,发现自己怀孕时,家人劝她去医院做人流。但她最后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她说没法子,她认了!不想杀人作孽!这也是父母跟她决裂的原因。”
“那么不难猜到,她家里人,尤其她父母,一定很讨厌这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赵天说。
李云丽说:“不光讨厌孩子,更讨厌章应娟。用她母亲的话说,就是生了个野种,不知廉耻,还吸毒,还出去卖,给家里抹黑,就当没生过这样的闺女。”
李云丽有些激动,调整着呼吸说:“他们家的章应平也够呛。他很努力地读书,很努力地维系父母的期望,可他却只管章应娟要学费,却骨子里看不起这个姐姐,认为她给家里人丢了脸。尤其是从大学毕业之后。他更是对章应娟冷淡。”
“章应娥呢?什么态度?”赵天问。
“她?她和章应平差不多,更偏向长辈一方吧。”李云丽侃侃而谈。
但是秦升阳接下来的话她就不知道了。
见李云丽讲得差不多了,秦升阳说:“综合你们刚才说的,单纯就这份档案,我说说我的看法,老排长,你也帮我分析一下。”
赵天点点头。接下来,秦升阳说了下面一番话:
“第一,档案中,章应娟、陈凯、郭小鹏去清河县所谓的找钱,根本不是偷东西,而是玩仙人跳之类。注意,章应娟是在街上被李铭、李亮识破身份的。怎么识破?无非章应娟的打扮太招人注意。那么问题来了,也就是我接下来说的。
“第二,李铭和李亮,说好听了,是林达志的线人,说白了说就是两个小混混。他们凭什么,一眼就看出章应娟是吸毒的?后来林达志出现,就更加干脆,直接把她带回派出所尿检。一般派出所民警,看到站街的失足妇女,打扮性感,长相又不错,第一反应是不是等机会直接抓个现场?章应娟他们这个,要是等机会,能直接抓个仙人跳团伙了!
“第三,章应娟、陈凯、郭小鹏三人,为什么非要去清河县找钱?而不是在西城区?西城区可比清河县大!弄个仙人跳,有钱的冤大头也多!找到钱干什么,买。那么,是不是清河县有他们熟悉的来源?
“第四,既然章应娥在事发当晚就给林达志回电话了,林达志为什么不在一审判决时当庭陈述,而是要在判决后再上诉?
“第五,林达志往章应娥家打电话,家里没人,这个已被电信部门证实。可是,章应娥说她回家后,把未接电话记下来,见到纪小梅后,用纪小梅的手机一一回电话。是不是多此一举?在家里直接拨回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吧?章应娥说纪小梅找她有急事,什么事那么急,连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第六,林达志一上诉,把问题抛给了章应娥,章应娥绕了一圈,最后问题又回到实习民警金明身上。而问题回到金明身上,林达志的公职就保住了,章应娥除了难免遭受些道德谴责,其实也没啥损失,金明反正从头到尾就被舆论谴责,也不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事后干脆也放弃了实习,后来才有了金盾保安公司。我们站在事件外面看,是不是只要有了章应娥给林达志回电话这件事,所有人的问题就都解决了?所以,我觉得这个电话本身,不是那么简单。
“第七,也就是章应娟在戒毒所伤人的事,那就很好解释了。应该是去戒毒所探视的亲戚或朋友,有意或无意,向章应娟透露了孩子的死。章应娟受到强烈刺激,所以发狂打伤人,伤人后她跟着就精神失常了。除了孩子的事,还有什么能刺激一个母亲成这样?按说伤了人,她应该被关到拘留所,她疯了,也就只能关到精神病院了。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可怜的女人,又是如此决绝,病情好转出院,却跑去南海路金明的公司门口上吊自杀!
“我想,她精神恢复正常后,不管是听别人说起,还是自己想起来孩子的事,精神上一定会遭受二次打击,这个打击,不会比第一次的打击小到哪里去。关于这一点,或许搞心理研究的能给出更准确答案。不过,我能确定的是,章应娟了解了当年事情的过程后,肯定去金盾保安公司找过金明。而金明呢,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实习民警了。她找金明质问也好,吵架也好,发泄也好,如果金明能顺着她的情绪,哪怕是假装认个错,对当年自己的麻木不仁有所反思,我想,章应娟都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相反,金明如果指责章应娟无理取闹,如果说她吸毒活该,咎由自取,如果说章应娟到公司吵闹是捣乱,是扰乱公共秩序,这么多如果加起来,章应娟选择在金明公司门口上吊,也就顺理成章了!”
秦升阳说得很平静,他的眼神陷在烟雾里,看起来朦胧,但很有神,就好像他的眼前,正放着所有谜团的录像。
李云丽听得入了神,她紧张了,指甲盖掐进手心的肉里。
终于,她大呼一口气,就像是刚从水底游出水面,然后惊讶地说:“天哪!噩梦!真像是一场噩梦!竟然有这么多问题!我竟然……你说的每个字,听起来都合情合理!秦警官,你是要准备调查这个案子吗?”
赵天掐灭香烟,由衷地鼓起了掌:“精彩!”
秦升阳拍着赵天的肩膀说:“老排长,你别取笑我就行!你也知道,这都是猜想。”
赵天说:“无端和武断地猜想,是瞎想。有理有据地猜想和推理,是捷径。你不是把自己当成别人,而是把自己的心当成别人的心,去看,去想,不简单啊,秦升阳!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刑讯逼供了,不然咱们也许有机会组个搭档,哈!”
秦升阳也笑着说:“肯定有机会的!”
接着他对李云丽说:“我可没空调查。那些事情,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我得回去了!”说完,他看了看表,跟赵天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李云丽气喘吁吁地追出去,指着秦升阳的车说:“哎,哎,你别走啊!你们男人,都一个熊样!不负责任!”
秦升阳按下车窗探出头来,纳闷地问:“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李云丽说:“章小晴的档案明明那么多疑点!你稀里糊涂地捋出来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不管了!还不是不负责任?”
秦升阳笑着说:“疑点又不是犯罪,我有什么权利查别人?大街上鬼头鬼脑的人多的是,老天爷也管不过来嘛!”
秦升阳说完,见李云丽被噎得脸色发白,只好笑道:“大记者,要不,你先私底下调查调查当年那几个吸毒的吧!陈凯,郭小鹏。对了,还有那个纪小梅。注意身份,不要强攻!”
5
刘铁钢郁闷极了。下午归拢上来的证据全都指向一个人:他姐夫章应平。
怎么可能呢?他不信这是真的,但证据不会撒谎。
要不要先控制章应平?正当他唉声叹气、犹豫不决时,顾大山顾局长把他派去了市局,让他向副局长金利国做案情汇报。金利国正承受着丧子之痛,这种安抚领导的活,以前可都是顾局出面的。刘铁钢立刻明白过来,顾局长接下来肯定有重要决定宣布,之所以把他打发走,就是让他避嫌。他和章应平的关系,顾大山很清楚。问题是这有什么可避的?兄弟犯法也得抓!一码归一码!刘铁钢觉得很是委屈,一肚子情绪。
刘铁钢猜对了,他刚走,局里就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紧急会议,由顾局长亲自主持。顾大山脸色铁青,使得小会议室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他咳嗽了几声,板着脸说:“会议开始前我先宣布一条纪律,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本次会议的内容。原则上,也暂时不要向你们刘队长透露。”
在座的就那么几个人:副大队长柳滨,法医主任王平,痕检科长程艳,以及秦升阳等几个骨干警员。
众人见刘铁钢没参加会议,心里马上明白过来,顾局这么做,是让刘铁钢避嫌,毕竟他和章应平有那层关系。
顾大山点了秦升阳的名,他说:“秦升阳之所以能参加这个会,就是因为他给痕检科提供了那个杯子的碎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立功!”
柳滨有些尴尬,在底下干咳了几声,早知道章应平的指纹和打火机的指纹能比对上,他和刘铁钢就不“麻烦”秦升阳了。
“杯子碎片?”秦升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立刻想起来往痕迹中心送杯子碎片的事,但心中还是不解,“怎么就叫立了功呢?”
顾大山说:“程艳,说说你们的最新报告!”
程艳立即打开电脑,走到前台连接了投影仪,调出了一个组合画面,画面上是一个精致的石膏脚印模型,以及一双达夫尼休闲皮鞋各个角度的照片。
程艳指着投影画面说:“根据现场那两个脚印,市局痕检专家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努力,精确还原出了凶手鞋底的纹路特征,并绘出了凶手的鞋底纹路。我分局痕检人员从网上找了几千张皮鞋鞋底纹路,与专家给的纹路图进行比对。最初这种比对只是尝试性的,因为比对烦琐,非常耗费眼力。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十分钟前,他们从网上找到了匹配的鞋底纹路图,就是这一双!”
程艳指着那双达夫尼休闲皮鞋说:“43号大小,鞋底纹路和专家给出的纹路图一模一样!”
可是穿这种鞋的人多了,这能说明什么呢?秦升阳非常纳闷。
接着程艳又调出一张图,一看就是手机拍的,图上是一个人小腿以下的照片。
程艳指着图片说:“这张,是柳滨副队长亲自拍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的鞋子,也是达夫尼的,它的鞋底纹路,跟专家给出的一模一样!都是新鞋。”
程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双鞋子的主人,是章应平律师。”
闻听此言,在座的除了秦升阳,其他人看起来还算相对平静,因为其他人早就知道了这个结论。
程艳接着说:“章应平,身高一百八十二厘米,上季度体检七十三公斤。而专家组根据建模模拟,给出了凶手特征数据范围,体重六十五到七十五公斤,身高一百八十厘米。
程艳说完,柳滨站起来汇报:“事情是这样,下午,我找到了昨晚跟金明一起吃饭的朋友,其中有个王老师,提到昨晚九点多金明接到个电话,称呼对方为张(章)律师……之后我的人对现场二次勘查时,找到了金明的手机,技侦那边修复了手机……”他把下午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最后他陈述道:“也就是说,昨晚九点零六分金明接的那个神秘电话,就是章应平打的。那个号码打完后关了机,很可能早被销毁。而章应平的指纹,恰恰就是现场被金明打落的打火机上的指纹,匹配度接近百分之百。”
“脚印及相关体貌特征,指纹,作为物证的电话,都指向章应平,动机呢?”顾大山的声音威严而沉重。
柳滨说:“我想是仇杀。应该和章应平姐姐章应娟的自杀有关,毕竟当年,章应娟孩子章小晴意外致死这件事,金明责任最大。今天下午,我们也对金盾公司的员工做了笔录问询,证实章应娟自杀前曾多次去金盾公司,并且跟金明有过强烈的口角之争,金盾公司员工回忆,金明曾扬言,要以扰乱公司运营秩序的罪名非法扣留章应娟!这很可能是刺激章应娟自杀的原因!”
顾局长慢慢地点着头,斟酌着说:“于是章应平杀了金明,替姐姐报仇。这能说得通吧。”
秦升阳被这疾风暴雨的变故搞得连连震惊,没想到一下午的时间,柳滨和刘铁钢他们做了这么多工作。想到这里,他暗暗有那么点惭愧。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在座的,都是局里的老人了,对十几年前章小晴意外致死一案,大家都有所了解,唯独他此前对那件事不清不楚。换句话说,他们都倾向于同意柳滨关于章应平杀人动机的分析。
柳滨接着说:“章应平乘坐的出租车找到了,行车记录仪显示,章应平到达南海路的时间是昨晚的十点五十分,在金盾公司西边的‘老赵烧烤’下车。监控探头没拍到他离开现场的画面,他很可能是步行离开的南海路。昨晚十一点以后至今晨案发,步行和电动车离开南海路的监控画面,东西两头监控总共拍到图像一百七十三个,图像甄别工作正在进行!”
顾局长沉重地说:“不管怎么样,作为警察,一切由证据说话!现在,犯罪动机、体貌特征、指纹、手机物证,都指向章应平。那么接下来,我口头宣布,章应平的身份升级为214凶杀案重大犯罪嫌疑人!”
“你们干得不错!效率很高!但是千万别犯急于求成的毛病,把事情搞错了!”顾局长斟酌了一番,又说:“这样吧,今晚全局加班,继续固定证据!同时再深挖一下,最好能找到目击者。明天,明天早上八点,直接执行逮捕程序,对重大犯罪嫌疑人章应平进行刑事拘留审讯。到八点之前的这段时间,柳滨你从外围把章应平给我监控好,出了事你负责!”
秦升阳记得,刚看到案发现场时,自己的第一印象是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可是,怎么这么快就出来这么多指向性证据呢?是不是有点太顺了?或者说,章应平这案子做得有些业余。
会议快结束时,秦升阳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局长,我想说说我认为的一些疑点,第一点,我这边对金玉堂洗浴中心大厅监控的调查是,章应平九点四十分进去,十点二十分离开,十点五十分到南海路。柳滨的调查是,金明接完电话,九点四十分就到了南海路,章应平到南海路的时间为十点五十分。我们现在知道九点零六分的神秘电话,是章应平打的,那他为什么迟到那么久呢?”
柳滨说:“他中间不泡了个澡嘛。”
秦升阳问:“他这个过程也太长了,他为什么把自己这么多时间点,暴露给我们?”
柳滨皱着眉说:“那只能说,他不是预谋犯罪,是即兴杀人。”
秦升阳点点头,说:“即兴杀人,很好的解释。如果是即兴杀人,那他又为什么在九点零六分,用那个匿名电话约金明见面?”
“这……”柳滨被噎住了,有点尴尬,他看了看顾局长,只好说,“我也是拿证据说话,你说的这些,明天审讯时问章应平吧!”
秦升阳点了点头,接着说:“第二点,刘队的调查是,金明昨晚九点四十分就到了南海路,然后去了趟金盾公司他自己的办公室,还准备了好烟好茶,后来就出去了。从目前的线索看,我们只能认为金明当时是在保安公司门口等人,这也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现在从南海路两头的监控上,也没发现金明当时离开南海路吧?而章应平十点五十分才到南海路。那么也就是说,金明在那儿等了一小时左右。这么长的时间段,有没有目击者注意到他呢?不管有没有,这一块我们的调查工作都得做。更让我纳闷的是,等人需要提前一小时吗?还下着那么大的雪。你们想想,通常是不是你要约的人快到了,你才出去等着?”
不管怎样,秦升阳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顾局长点点头说:“小秦说得也很有道理。小秦提到的目击者这条线,柳滨,你今晚抓紧落实。其余的,等审了章应平再说。王主任,你把会议记录整理好送我办公室。先这样吧!记住会议纪律!”
柳滨和刘铁钢两人搭档了很多年,几年前有次抓捕行动中,刘铁钢还救过他的命。如今刘铁钢的姐夫有重大犯罪嫌疑,从感情上,柳滨也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他知道就目前的证据链,已经可以直接逮捕章应平送检察院了。
会议结束后柳滨一直苦苦寻思:顾局不让刘铁钢参加会议,明摆着是让他回避,这么做确实有点绝。可话又说回来,被害人是市局副局长金利国的儿子,顾大山对案子非常重视,让刘铁钢回避,不管纪律上还是情理上,都说得过去。
可实际上,刘铁钢对案情了如指掌,他要是有私心,这一天下来有的是机会向章应平透风。他有没有这么做?柳滨确信没有。刘铁钢平时原则性极强,柳滨很清楚这点。
事实上会议一结束,柳滨就按顾局长的要求,叫人监控了章应平的手机。监控结果显示,手机通信和定位一切正常,章应平还待在自己公司里,没有任何异动。
那么,刘铁钢回来后要是问起会议内容,要不要跟他透露一下呢?柳滨正琢磨着,刘铁钢回来了。
刘铁钢看起来一脸苦相,怕是又被金利国正过来反过去训了个够。
“去哪儿了?”柳滨主动打招呼。
看见柳滨,刘铁钢叹了口气,苦笑道:“替顾局应付领导去了!”
柳滨跟着苦笑了两声,气氛有点尴尬。
“我理解顾局,这是让我回避呢!”刘铁钢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你们开会了吧?”
“对!”柳滨很干脆地说。
“我猜就是!”刘铁钢一边走一边说,“回避更好,倒也省心!”
“你也知道,对章应平的调查形成了证据链。”柳滨在刘铁钢身后道。
“啥也别说!我知道会议有纪律!”刘铁钢朝身后摆了摆手。
柳滨看着刘铁钢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忍不住道:“顾局的意思,直接执行逮捕程序,明早八点抓人!”
听到这话,刘铁钢的脚步明显一怔。
回到办公室后,刘铁钢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调查情况他一清二楚,种种证据都指向他姐夫章应平,但从感情上,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一点。
下午被顾大山派去市局之前,他也有过要不要控制章应平的想法,但他根本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快,顾大山直接下令执行逮捕程序。
“章应平啊章应平,你这是作死……你这儿出了事,留下我姐和孩子,叫他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刘铁钢越想越气,一巴掌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响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掏出电话一看,是章应平打来的。
“还敢给我打电话!”刘铁钢用力按下了接听键。
“晚上值班不?没事出来喝点!”电话里传来章应平洪亮的声音。
刘铁钢沉默了好几秒,突然吼道:“喝你娘的蛋!”
“吃枪药了?”章应平被小舅子这一嗓子给吼蒙了。
“你真他娘的蠢啊!”刘铁钢接着骂道。
“啥意思?”章应平气呼呼地道,“有话好好说!再骂娘老子挂了!”
“你……”刘铁钢止住了冲动,心里犹豫不决,要不要当面质问章应平。
“我咋了?”章应平反问道。
“说话!我对你姐不好?还是藏了私房钱?你要是工作上受了气,别往我这儿发!”章应平也恼了。
“还装!”刘铁钢忍不住了,瞪着眼再次吼道,“你为什么杀金明?”
“什么?你他娘的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刘铁钢把心一横,咬着牙说,“我犯个纪律,跟你吱个声,明早对你执行抓捕程序!你他娘的有什么赶紧安顿,往后我也没你这个姐夫!还有,警告你,别想跑!不然罪加一等!”刘铁钢一口气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他满脸通红,那是被章应平的所作所为气的,也是被自己违反纪律臊的。
不到两秒钟,章应平又回拨了过来。
刘铁钢想也不想,直接拒接。
章应平连着打了七八次,怎么也打不通,情急之下,就给刘铁钢发了条微信:“有话说清楚!说我杀人?证据呢?知道你们的纪律!但我是律师,懂法,我有知情权!”
“哎!”刘铁钢看完微信,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昨晚去过案发现场附近,不假!是金明约我过去的!这些你都知道。我有事业,有老婆孩子,会傻到去杀人替我二姐报仇?你脑子抽筋了吧?”章应平的微信又发了过来。
刘铁钢看了看,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说我杀人,你们有什么证据?最好把调查报告给我看一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肯定能找到漏洞!刘铁钢,你觉得我会跑吗?要是真犯了罪,我能跑到哪里去?抓我无妨,我相信法律!也相信你们能查清事实!我更相信我自己!”章应平很是激动,颤抖着双手,好不容易又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执行逮捕程序,有什么话来审讯室说吧!你跑就真是作死了!不出所料的话,你的手机已经被监控了,今晚你的一举一动,也都在监控之中!”想到姐姐和小外甥,刘铁钢心里隐隐作痛,终于回复了章应平。
现在章应平说什么,他都不信,他这么做已经违纪了,索性明着告诉章应平,千万别跑。
“我干吗跑?我要是跑,全家不得好死!”
“你他娘的闭嘴!”
“把调查报告发给我!我什么也没做,这个家散不了。我是律师,相信我!”
“娘的!”刘铁钢烦躁地走来走去,他后悔了,后悔不该一时冲动,给章应平说那么多。这下好了,他章应平反而提出看调查报告?给还是不给?相信证据还是相信章应平?刘铁钢在理智和情感之间不断权衡,慢慢地,他心理的天平向情感倾斜过去:反正已经违纪了,万一他真是被人陷害呢?
想到这儿,刘铁钢拿着手机的指尖微微一抖,把调查报告的电子版传给了章应平。
接下来,他长叹了口气,打开门往顾大山办公室走去。
“什么!你不但给章应平通气,还给他传了调查报告?”顾局长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刘铁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局长,我违纪了,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我能保证章应平绝不会跑!”刘铁钢信誓旦旦地说。
“你……哎!”顾大山慢慢垂下手,摇着头道,“钢子啊,你说你跟我多久了?我能不了解你?你讲原则,这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你重情义!之所以叫你去市局汇报工作,不让你参加批捕章应平的会议,就是不想让你两难!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
“局长,我错了……”
同一时间,章应平办公室。
“说我杀了金明!疯了!都疯了!”打完电话时,章应平如遭五雷轰顶。他好不容易跟刘铁钢要到调查报告,顾不得想太多,赶紧打印了一份,从头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他一字不漏地看着资料,越看越心惊,他是律师,很快就明白了调查内容的分量。那里面罗列的诸多指向性证据,脚印、鞋子、体貌特征、指纹、电话,还有杀人动机,统统指向他章应平!
“到底怎么回事?看来小舅子不是胡说!”章应平再也沉不住气了,这时他才体会到在刚才的电话里,刘铁钢的情绪为什么那么暴躁。
“我怎么就成了杀人犯呢?我什么都没做!娘的!”章应平顺手拿起烟灰缸,用力砸到了窗户上。
窗户上传来一声脆响,厚重的玻璃砸成了放射状,烟灰缸随之滚落到地板上,碎了。
章应平挠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后,猛然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是有人栽赃陷害!”职业本能让他很快意识到,暴怒和狂躁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里边一定有漏洞!”想到这儿,他慢慢平静下来。
6
晚上全局值班。秦升阳也没闲着,他没有具体任务,心里一直在琢磨下午那份档案。章应平的事,他在会上就提出了疑点,现在,他把自己的怀疑发散了出去。他坚信自己提的那两个疑点,是站得住的,虽然没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但不影响他放肆地假设。
他按自己的思路,抛开那些证据链,假定自己的怀疑是对的,章应平不是凶手,那么,他怀疑的那两点也就一下子通了。
就是说,九点零六分给金明打电话的另有其人,而金明接到电话,九点四十分左右就赶回公司,在办公室准备了一番,之后出去等人。他肯定等到了,他等的人才是凶手。章应平十点五十分才赶到南海路,如果金明等的是章应平,不可能提前一小时就去外面等,毕竟当时下着大雪。
他顺着假设走,把自己当成凶手,继续想下去:“现在我见到了金明,我把他弄到树林里,我逼他约章应平过来,然后我杀了金明,想方设法嫁祸给章应平,嗯,这些我办得到。我打的所有电话,都是借金明来完成。为什么金明一个电话就能把人约出来?嗯,这一点与章应娟之死有关。”
章应平到底是不是凶手?现在,连他也很期待明天对章应平的抓捕审讯了。
7
章应平办公室内。
平静下来后,章应平猛地推开了窗户,一股新鲜的冷空气随之灌了进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调整心理状态。
“一定搞错了!我是自己的代理人!这里边一定有漏洞!”章应平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重新研究资料。
这次,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证据上。
“打火机?金玉堂洗浴中心?”资料里既然说打火机上有他的指纹,他相信警方肯定不会搞错。至于警方如何弄到他的指纹,去跟打火机做对比,这个细节他无心琢磨。
“我的打火机,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呢?”他一边想,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跟资料上那个一模一样。
“难道是在洗浴中心被人调了包?会是谁呢?”他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43号的达夫尼鞋印?”看到这里,他情不自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怒道,“我要是凶手,作案后早换鞋了!看起来,凶手很清楚我的身高体重,习惯,甚至更详细的信息,这应该是个熟人!”
“电话?昨晚九点零六分金明接了个神秘电话就赶回了公司,他金明竟然把这个神秘号码保存了我的名字!这又是怎么回事?”章应平颤抖着手点了一根烟。
“杀人动机?说我为二姐章应娟报仇?”看完这一系列证据,章应平不禁苦笑起来,“真是条完整的证据链!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很快意识到,琢磨这些证据是徒劳的。要是这里头有漏洞,刘铁钢就不会急成那个熊样了!
“到底是谁这么和我过不去呢?”他细细地琢磨起所有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尤其这些年来所代理过的失败案件。
说起章应平代理过的案子,那多了去了。失败的案例有吗?也很多,但绝大多数是民事案件,少有的几宗刑事案,要么是公诉方证据确凿,要么都不是什么大事,当事人绝不会为那点代理费回头来这么苦心陷害他。章应平皱着眉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章应平看看表,已经半夜了,明天西平市刑侦大队的刑警就要逮捕自己了,怎么办?他想到了管辖西平市(县级市)的南山市(地级市)刑侦支队队长田春达。过去在办案过程中曾数次和田春达打过交道,他可是全省有名的破案专家。他的侦破疑难案件的能力,自己是十分佩服的。对,把自己的委屈和申辩写信报告给田春达,如果他能出面办理这个案件,自己或许会有出头之日。他马上打开电脑,书写给田春达的申诉信。
8
西平市公安局逮捕了章应平,并对他进行了审讯。
主审是顾大山副局长。
顾大山看着对面坐在审讯椅上的章应平问:“章应平,你是律师,应该懂法,知道为什么逮捕你吧?”
“是跟金明的死有关系吧?”章应平镇静地说。
“那你说,你跟金明的被害有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我既没动手杀害他,也没指使人杀害他。更没参与杀害他。他的被杀,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公安局不会无缘无故逮捕你,目前公安局查到的很多证据和疑点都指向你。我们就一条一条说说吧。”
“我洗耳恭听。”
“第一条,在金明被害时,你就在案发现场。”
“我是被人骗到那里的,有人打电话给我,说要我到金明的保安公司旁谈我二姐死亡的线索。我不能不去。没想到,这是给我设下的陷阱。这一点以前我已经做过解释。”
“但案发时间你就在现场附近,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疑点。第二条,在现场发现了你的打火机,上面印有你的指纹。”
“这打火机是浴池发的。陷害我的人可能在浴池里偷换了我的打火机。然后扔在现场,以陷害我。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我是凶手,会把沾有我指纹的东西遗留在现场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凶手作案时因为慌张,遗留下东西也是常有的。这个你当律师的应该知道。”
记录员在主审旁边仔细做着记录。录像设备也在进行审讯现场的录像。
顾大山继续发问:“第三条,案发现场留下的凶手脚印,鞋底纹跟你现在穿的鞋完全一样。都是达夫尼的牌子。而且根据鞋印测出的身高、体重也与你基本相同。”
“陷害我的人有意穿上跟我一样牌子,一样大小的鞋子,而且他可能身高、体重跟我差不多。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我是凶手,我会还继续穿着作案时的鞋子吗?”
“也许你疏忽了,或认为警方不会怀疑你。第四条,案发当晚,金明请学校的人员吃饭,席间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张(章)律师打来的。是你吧?”
“陷害者可能冒充我打的电话。再说了,天下姓张或章的律师多了,不能说就是我吧?”
“第五条,被害人金明的手机里存有你的电话号码,你却说跟金明不熟悉,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顾大山继续说道。
“我确实跟金明不熟悉,至于他的电话里为什么存有我的电话号码,我想可能是陷害我的人搞的阴谋。”
“第六条,你有杀害金明的动机。你二姐章应娟前几天因为跟金明发生矛盾而上吊自杀。你可能为了给二姐报仇而谋杀了金明。”
“我是律师,懂法。我不会违法去做报私仇的事。再说了,我过去与章应娟关系也比较冷淡,我不会做为了她而去报复杀人的事。”
顾大山盯着章应平看了一会儿,说:“你是律师所的所长,确实很能狡辩。但我们警方也有我们的看法,这些看法来自我们搜集到的证据。我们认为根据这些证据构成的证据链,可以逮捕你了。你不服,可以向司法部门申诉。”
审讯完毕后,顾大山松了一口气。上级要求一周内必须破案,现在可以交差了。
9
南山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田春达接到了章应平的申诉信,并向局领导做了汇报。局领导研究过后对田春达说:“西平市最近发生的这件自杀后又有他杀的案子很复杂。还涉及到局领导儿子和刑侦大队长的姐夫,关系交错纠缠。为了更好地办案,局领导班子研究决定,由你组成一个办案小组,去西平市协助当地公安局办案。这个案子影响很大,要尽快侦破结案。”
田春达表示马上就带人出发,一定尽快破案、结案。
到了西平市,田春达和几个助手,全面听取了当地刑侦部门和案件相关人员的报告。初步了解了案情。在同章应平的谈话中,他提到一个新情况:“我最近反复琢磨谁可能是陷害我的人。我想到了一个人,赵天。在案发当天我去金玉堂浴池洗澡时,他也去了,还给我一支烟同我聊了一会儿。我想,这个时候他有换走我的打火机的可能。他的身材、鞋码也同我差不多,虽然比我瘦些,但现在是冬天,他在大衣里面多穿些东西,体重也就跟我差不多了。”
“你跟他有矛盾吗?”田春达问道。
“这我没发现。我们是在洗澡时认识的,也只在洗澡见面时打个招呼,聊上几句,并没有太深的交往。至于为什么他会陷害我,还需要你们警方深入调查。”
根据章应平的说法,田春达决定对赵天进行调查。
田春达的助手找到了一个章应平高中时的同学,了解到一些重要情况。
这个同学叫吴梅,口齿很伶俐,他对调查的刑警们说:“我和章应娟、赵天是高中时的同学。我还是章应娟的闺蜜。高中二年级,章应娟和同桌赵天就好上了。但不敢公开,只是偷着好。但我是知道的,我也给他们保密。高中毕业后,赵天上了军校,以后又在部队当了干部。从部队转业后到了西平市公安局当了警官。章应娟高中毕业后因家里生活困难就做工了。不久她竟然怀孕了。问她是谁的孩子她也不说。家里让她打.胎她也不听。我猜想这孩子是赵天的。章应娟珍惜这真爱的结晶,不忍毁掉孩子。可她又不敢公开,怕使赵天在军校发展受影响。以后为了多赚钱养孩子,供家用,供弟弟章应平上大学,她就去了。那地方挣钱快,但很混乱。章应娟为了多挣钱学会了喝酒,结交男人,又染上了毒瘾,她就不好意思也不敢同赵天交往了。断了交往后赵天跟别的姑娘结了婚。章应娟真是命不好,两岁的孩子又冤死家中,受刺激得了精神病,进了精神病院。治了十来年,有所好转出了院。可她忘不了孩子的冤死,要给孩子申冤,就去找金明,发生争吵后就自杀了。我真是为她心痛……”说到这吴梅流下了眼泪。
随同田春达采访的男刑警郝东也难过地低下头。女刑警孟晓春则眼圈湿润了。田春达感情也有波动,他掏出香烟点燃了,以压制感情的波动。
田春达抽了两口烟后,问:“后来赵天知道那孩子是他的了吗?”
吴梅擦着眼泪说:“章应娟跟我说,她出院后赵天曾去看望过她。我想那时候章应娟可能告诉了赵天孩子是谁的。”
田春达想,这样赵天就有强烈的向金明复仇的动机了。他又问吴梅:“章应娟同章应平关系如何?”
吴梅说:“章应娟同家人关系不好。她的家人厌恶她,又要利用她。章应平上大学时一个劲管她要钱,可又看不起她,对她很冷淡,有时甚至恶言恶语。这也是章应娟精神不好的一个原因。”吴梅停了停又说:“章应娟出院后曾请求章应平这个律师弟弟帮她控告金明害死了孩子。可章应平不但不帮她,还压制她,说金明是公安局长的儿子,惹不起。惹了他,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可能惹火烧身,他这个律师所的所长也不好干了。章应娟是个倔强的人,她还是去找金明吵闹,结果金明骂了她,章应平也骂了她,骂她是祸害。章应娟受了强烈刺激,这是她自杀的根源。”
田春达听到这想,这样赵天也有向章应平报复的动机了。
8
田春达队长和郝东、孟晓春刑警又来到章应平家。
在给章应平的妻子杜采苹看了警察证件后,她立刻哭诉:“章应平是冤枉的呀,他身为律师,不可能违法杀人的呀!请上级警察部门做主,帮着给章应平平冤呀!”
田春达说:“我们就是来调查这件案子的,一定会弄清真相,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杜采苹擦着眼泪说:“那太好了!自从章应平被抓进去后,我天天坐立不安,给学生上课也总出错。我真是盼着青天大老爷尽快给章应平申冤呀!”说着她就要给刑警们跪下。
田春达忙让孟晓春女刑警拉杜采苹起来,又扶着她坐下。
田春达看着杜采苹说:“杜老师,你着急申冤,那就要实事求是地说明情况,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这样才能有利于尽快揭开迷雾,侦破案件。”
杜采苹连忙点头:“我是教师,总教导学生要实事求是,不弄虚作假,我也一定这样做,实事求是地说明问题,回答问题。”
田春达点头:“这样好。那我问你,你认为章应平是被冤枉的,那你觉得什么人可能陷害章应平?”
杜采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想不出,章应平平时做事还算谨慎,没有严重得罪什么人呀?”
“章应平上班时间规律么?”
“挺规律的呀,朝九晚五,基本都是这样。”
“最近他晚上有回来得很晚的时候么?”
“啊,前不久有一天晚上他回来得比较晚,就是大上个周六,他说是泡澡去了。他每周六都去泡澡。可那天回来得比较晚,大约十点多钟才回来,他说碰到个老同学,多聊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他碰到的老同学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我也没多问。”
田春达心里想,他带来的鉴定技术员张伟仔细检查了现场留下的鞋印,说那双鞋印是在冰雪里站了很长时间留下的,很可能是站了一夜。而杜采苹说章应平在大上周六,也就是金明被害的晚上,回来晚了些,可十点多也就到家了,这样那双鞋印可能就不是他留下的。
田春达又问杜采苹,“章应平平日里喜欢锻炼身体吗?”
杜采苹摇头:“他呀,就是不愿意动弹,不用说锻炼身体,就是孩子周末让他领着去公园他也不愿意去。”
“那他胳膊有劲吗?”
杜采苹摇头:“没什么劲,有时搬个东西什么的,他还不如我呢。有时候我嘲笑他,他就说,我是书生,是拿鹅毛扇子的,不是干重活的。干重活,那是力工。”
田春达想,张伟鉴定了金明尸体。说他死前曾遭到野蛮击打,凶手出手很重,应该是很有力气,很可能还练过擒拿格斗。这也与章应平不符。
离开章应平家后,田春达对郝东和孟晓春说:“根据杜采苹说的情况,章应平与凶手的情况不符。他应该不是凶手。”郝东和孟晓春都点头。
第二天孟晓春按照田春达的吩咐,去了赵天女儿赵红的幼儿园。
见到在院子里玩耍的赵红后,孟晓春笑着拿糖给她吃,又笑说:“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大家都说你长得可爱。我来看看你,果然跟大家说的一样。”
赵红听了这话很高兴,笑着对孟晓春说:“阿姨长得也非常可爱,我喜欢阿姨。”
又聊了几句,孟晓春温和地问道:“爸爸每天下班都陪你玩吗?”
赵红笑说:“是的,爸爸每天下班都陪我玩一会儿游戏。”
“那大上个周六爸爸下班也陪你玩了么?”
“大上个周六?”赵红歪着头想了起来。
孟晓春提示她:“就是上个周六的再上一个周六。”
赵红圆圆的眼睛看着孟晓春说:“阿姨,我想起来了。大上个周六爸爸晚上没回家。说是跟一个老同学喝酒了,喝醉了就在老同学家睡了。”
“那他是第二天早上回家的么?”
“我听妈妈说,爸爸第二天早上在同学家吃了早饭,然后就去上班了。”
孟晓春回到刑侦支队向田春达汇报后,田春达立即带着郝东刑警去了赵天的办公室,对他进行问讯。
给赵天看了警察证件后,田春达说:“赵天,我们由于工作的原因,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希望你能如实地答复。”
赵天点点头:“请问吧。”
“你跟章应娟谈过恋爱吧?”田春达看着赵天问。
赵天听了这话心里一惊,他和章应娟谈恋爱是很保密的,又过去了十来年,可是刑警竟然知道了,看来刑警在自己身上做了很多工作啊。他点了点头:“我是跟章应娟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我上了军校以后就分开了,也没什么联系了。”
“那你也认识章应平吧?”
“他是章应娟的弟弟,我认识,但不太熟。跟章应云断了后,跟他也没联系过。”
“那你对章应平印象如何?”
“我跟他不熟,又多年不见,谈不上什么印象了。”
“你转业回来后,也没跟章应平接触过么?”
赵天摇头:“没接触过。”
田春达注视着赵天的手,这手很大,一看就很有力气。他又问:“你在部队是当的侦察兵吧?”
赵天点头:“是的,我在部队当过侦察排长。”
“那你练过擒拿格斗吧?”
“当侦察兵,练擒拿格斗是必须的。”
田春达笑说:“那你的胳膊一定很有劲吧?”
“还行吧。”赵天也笑着说。
“那我们掰掰手腕怎么样?”
赵天笑着说:“看来田警官也经常练格斗,喜欢比武。”
“来吧。”田春达把胳膊伸到了桌子上。
赵天也伸过胳膊。
两人用力较量,结果是掰了好一会儿,不分胜负。
田春达笑说:“你的胳膊确实很有力气。”
赵天笑说:“哪里,田警官比我要大十来岁,如果你是我这岁数,应该比我更有劲。”
田春达心里想的却是,赵天这力气,一拳足可以将章应平打昏。
田春达接着突然问:“大上个周六,你晚上做什么了?”
赵天心想,终于深入到主题了。他平静地回答,“大上个周六晚上,我遇到了一个老同学,一起喝酒叙谈了。”
田春达说:“之后你喝多了,就在他家休息了么?”
赵天心想,刑警已经了解得这么深入了,他平静地回答:“是的,在他家住了一宿。”
“他家几间屋?你睡在哪个屋?”田春达盯着赵天问。
赵天稍迟疑,然后说,“他家两间屋,我睡在外间了。”
“是睡在沙发上了么?”田春达锐利的目光盯着赵天。
赵天又稍一迟疑,答道:“是的。”
“你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手机号是多少?”
“他叫王亮。”之后赵天又说了个手机号。
田春达转过头,看了郝东一眼。郝东马上领会,走了出去。
这时赵天也站了起来,说要去上厕所。
田春达又看了安义刑警一眼,说:“你也要上厕所吧?”
安义马上领会,站了起来,说:“是的。”他又对赵天说:“我们一起去吧。省得我找厕所了。”
赵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但马上恢复平静,与安义一起走了出去。
片刻后郝东回来了,他见室内只有田春达,问:“赵天呢?”
田春达说:“上厕所去了。”
郝东说:“我给王亮打电话了,他起初吞吞吐吐。我问他大上个周六是同赵天喝酒了么?他说是。我又问喝完酒赵天是到他家住宿了么?他说是。我问赵天是睡在沙发上么?他说他那么高的个子,沙发睡不下,我给他搭的折叠床。我说你要说实话,我问的问题牵涉到一桩人命案,你要是撒谎,就是包庇杀人犯,罪责可不轻呀!他一听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成话。我又狠狠敲打他两句,他就顶不住了,招了。说是赵天让他这么说的。他还以为赵天夫妻吵架了,所以赵天这样说欺骗妻子。可如果牵涉到人命案,我就得如实说了。”
这时赵天上厕所回来了,安义刑警跟在他身后。田春达看着赵天问:“你是想借上厕所给王亮打电话吧?”
赵天否认:“没有呀,我就是去上厕所。”
田春达又说:“郝东刑警给王亮打电话了,让他说说通话情况吧。”他向郝东点了一下头。
郝东把通话结果又讲述了一遍。
赵天听了低下了头。
田春达问:“你杀害金明,陷害章应平,是为了给章应娟复仇吧?”
赵天沉默片刻,抬起头说:“是的。章应娟是我的初恋,我们感情很深。她出院后我去看她了。她跟我说了实情,并说为了我们的孩子要去找金明讨个公道。可金明非但不认错,还责骂她。她为这事曾找律师弟弟求帮助,可章应平不但不帮他,还帮着金明恫吓她,她又怒又悲,就在金明公司旁自杀了。这是以生命进行抗议和控诉。我得知情况非常难过,也非常愤怒,决心为我的初恋和孩子复仇。所以就……以后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田春达听了这些话沉默了一阵,然后对郝东说:“把他带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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